正如纱希看到的失踪新闻,悠太确实是在放学后在补习班补完课回家的路上失踪的,但是他也不是被拐,而是被汽车撞伤。但是因为司机太过害怕,没有来得及及时检查,误以为悠太已经去世,在惊慌失措之下,就直接把还活着的悠太埋到了自己刚买下准备改建成洗车厂的空地之下。
而那个傍晚,原本悠太是不会走那条小路回家的,但是因为补习班老师拖堂,加上马上就要到家里吃饭的时间,他才会为了赶紧回家,放弃大路,而该走小路。而那一天,原本说好一起走回家的最好的朋友,却在后来受到别人的邀请抛下他去了游戏厅。
没有人知道,悠太当时被埋下去的时候,其实还在呼吸。
泥土一点点盖住了他的口鼻,一点点盖住了他最后求生的机会。
当悠太再一次睁眼的时候,艺妓和智子站在他面前关切的看着他,看着他满身的怨气,艺妓愣了一下,然后笑着问他:“想不想,忘记一切让你痛苦的记忆,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是不是,如果那天老师不拖堂,他就不会为了赶着回家走小路?
是不是,如果那天自己的朋友不和比人走,他就不用一个人走?
是不是,如果自己不听父母的意见参加那个补习班,这一切都不用发生?
悠太恨他们,他也恨自己
他抬头,笑着对艺妓和智子说:“好啊。”
但是,悠太的恨与恶,却开始生长。
他的恨意在看到立海大附中的学生在走廊上嬉戏的时候也会滋生,在所有人路过他尸体却不知道的时候也会滋生,在看着纱希对他施加善意的时候也会滋生。
这些恶蔓延生长,直到压住了悠太的善。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真正的善呢?悠太的恶心想 ,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恶,他们在茶余饭后谈论自己的事情,也都会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者的心态去看他,会带着一种嬉戏的口吻去评论他。
你们又知道什么?你们又了解什么?
每一次听到这些,悠太的恶总是感觉心下讽刺。
所以他挣脱了,回到了自己的善身边,并且一点点,慢慢的吞噬了自己。
听完艺妓的陈述,纱希叹了口气,然后她忽然想起来什么,纱希抬头问艺妓:“是那家出事的洗车厂吗?”
艺妓点点头说:“那家洗车厂的厂主应该就是凶手。”
纱希苦笑了一下,攥紧了手中的被子,说:“其实应该是我的错,我应该早就意识到的。”
她想起自己曾经经过那家洗车厂,还被里面的水溅到,而就在那天下午,她在切原家的镜子里看到了恶狠狠看着自己的悠太,当时她就感觉,那个悠太身上的不对劲,但是当时她并没有想太多,而且又看到艺妓智子身边的悠太依旧正常,她也就放下了心。
“不怪你。”艺妓摇摇头:“这种事情,当时谁能想得到呢?”
纱希站起来,站到窗户口,因为已经快要夏天,落日的时间已经越来越晚,纱希看着太阳悬在远处的地平线上,橙黄色的余晖笼罩了这片土地,住宅区里也是十分平静,令她想象不到,这些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这片看起来如此平静宁和的土地之上。
她想了想,转头问艺妓:“那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他吗?”
艺妓沉默了一会,站起来,对纱希说:“我的态度和智子一样,你本来就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就不要在过多的牵扯进来。”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说:“等事情都结束了,还是要拜托你去看一看悠太的父母,或者,能告诉警察悠太的事情就更好了,也让那孩子和我走的安心一点。”
纱希敏锐的抓住了艺妓的意思,她惊讶的抬头问:“你?为什么你也会走?”
“纱希,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平等的买卖。”艺妓笑了笑,她的笑容十分脆弱,给纱希一种她随时会消散的感觉:“是我劝他割裂自己,才导致现在这样,而我也要付起这个责任。”
“或者说,立海大附中之所以有那么多鬼聚集,其实也有我的原因。而靠着你们学生镇压我们的恶,其实也是我的主意。所以,这一切既然都从我开始,那么也应该都由我结束。”
“只可惜,看不到你和幸村的婚礼了。”
艺妓不知道做了什么,她的身上也开始有黑气凝聚,那股黑气就是纱希曾经见过的立海大附中的黑气,而她胸口的漏洞开始慢慢的复原,她高高的发髻重新恢复了原状,而她原本有些灰暗的和服上重新恢复了鲜艳的色彩。
纱希被自己面前这一幕惊呆了。
艺妓看着有些愣住的纱希,捂着嘴笑了笑,然后在她面前转了一圈,笑着问纱希:“好看吗?”
纱希点点头,掩饰不住自己惊艳的目光。
而艺妓笑了笑,带着一丝决绝与凛然
“那么,接下来,我和他该一起下地狱了。”
☆、初桃
纱希知道,这是艺妓的选择,而且如果不是艺妓已经完全下定了决心,她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告诉自己即将发生的这一切。
这是她自己做的决定,纱希没有办法去阻止她,也没有理由去阻止她
但是,纱希仅仅就是想记住一些什么,鬼的世界本就没有正常人知晓,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能在现实里记住他们的人也会逐渐被时间抹平失去的伤痕。
智子和悠太,是还有他们的亲人在,而对于艺妓来说,如果连自己都不能记住她,那她的存在就会完全被时间抹平。
“那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纱希看着面前好似恢复正常的艺妓,忍不住问
“你叫我····”艺妓一整愣神,她沉默的思考了一会,重新笑着抬起头说:“你叫我初桃好了。”
艺妓一边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把自己的簪子插正,一边笑着说:“至于我自己的真名,其实我也忘记了。你如果真的想记得我,就在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摘一朵放在你学校的花坛之中,就好了。”
“我啊,最喜欢桃花了。”
初桃好像想起了什么,她的目光看向立海大附中的方向,深远而悠长,带上了一丝岁月的沉重,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纱希也没有去打扰她,就在旁边安静的等她,良久之后,初桃转头看向纱希,笑着说:“想要听故事吗?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把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故事记录下来吧。”
历史从来都喜欢书写功臣将相,才子佳人,而这些人往往能凭借着自己的家世与底蕴在这个世界上过得很好。但是更多的时候,在他们的光鲜背后,在真实的历史下,只有最底层的平民,才能够最真实的反映出当时的历史状况。
而他们作为“小民”,往往也会被历史所遗忘。
纱希点点头,翻身去拿了自己的笔记本,盘腿坐回地毯上。还没等她翻开笔记本,却先被初桃打断了,她只感觉一股凉气从自己的下巴处蔓延开来,纱希有些吃惊的看着初桃用手挑起了自己的下巴。
初桃看着纱希惊讶的表情,笑了笑,略带怀念的说:“当年的我,真的和你很像啊。”
一样的年轻,一样的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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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桃一开始不叫初桃,这个名字,是她被父母高价卖到袛园之后重新取的。
她是整条花街当中最美艳的一朵桃花,和她同时进来的女孩子都要从最基础的童工做起,而她却是因为自己的脸一直被当时的花魁带在身边。
名为侍女,实际上却是她唯一的徒弟。
初桃跟着花魁学了很多东西,从一个人最基本的坐姿站姿开始,在小到如果和客人一起用餐要如何摆放餐具,而她的身体要如何显示出自己的恭敬,再到从如何和男人交谈,如何在不经意间讨好他们,又或者是如何弹琴,如何练扇舞·····
她们这种已经沦落到风尘中的女子,从来都不是靠自己的身/体去吸引男性,毕竟,作为女人来说,美貌永远不会长久,总会有更新鲜的面孔出现在花街之中,而她们这些真正的艺妓应该懂得,如何从心灵学识与谈吐上去吸引男性的目光。
花魁把自己毕生在花街上所经历过的事情,全部都教给了初桃,甚至也把自己的顾客介绍给了初桃,为初桃的未来铺路。而在教会初桃赖以生存的这些知识之余,花魁也经常会在早晨,带着初桃去神奈川的海边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