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衙门告状,让县太爷惩治他们,老爷为衙门卖命二十多年,县太爷绝不会坐视不理,我要让陈家那贱人为宗儿偿命。”
听完苏赵氏的哭诉,苏凤章也是皱紧了眉头。
“娘,你先缓缓气,别气坏了自己。”他只能先这么安慰着。
白姨娘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试探着说了一句话:“县太爷刚把老爷免职,只怕……”
话里头的意思显而易见,如果县太爷待见苏典吏的话,也不会直接帮他免职回家,要知道他好歹也是县衙的老人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陈家退亲虽然不近人情,但律法上却从未说过不准人退亲的,到时候陈家只捏着苏典吏的事情不放,说不想亲家是个不正之人,县太爷绝不会判他们有罪。
再者,苏宗章是退亲当晚疾病而亡的,当天他们并未有肢体冲突。
苏赵氏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她拍着自己的心口嚎哭:“我的宗儿啊,宗儿,你才十九岁,十九岁啊,你一个秀才,要什么姑娘没有,为什么偏偏要看中那陈家的贱人!是娘害了你啊,当初娘就应该拦着你,就算打骂也不该同意这门亲事。”
白姨娘忽然说了一句:“夫人,那日庚帖还没还回去,他们也没把聘礼换回来,真要说起来这亲事可还没退呢。”
这一刻,苏赵氏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仇恨:“对,亲事还没退,我偏偏不如他们的意,就让那贱人为我宗儿守寡一辈子。”
苏赵氏平时是个再温和不过的人,到了此时,却恨不得将陈家人千刀万剐。
白姨娘微微皱眉,她可不是这个意思,前后两场丧事,赵氏又一定要大操大办,家里头银钱都花的差不多了,以后没了苏典吏,人家的孝敬自然也没了,这日子可怎么过。
她不敢直接说聘礼的事情,只是看了一眼苏凤章,低声说道:“夫人,这样痛快是痛快,可你也得为咱们凤儿想想啊,他以后没有父兄庇护,日子只怕……”
听着她的话,苏赵氏也缓缓从悲痛中回过神来,她还有一个儿子,还是以前一直疼着宠着的小儿子,自然是不能不管不顾的。
她一把握住苏凤章的手,未语先泪:“凤儿,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苏凤章自然也恨陈家,虽说他们没有直接杀人,却跟苏家父子俩的死脱不开关系。
只是他更加理智,回握住苏赵氏的手:“娘,若是那陈氏嫁到苏家为哥哥守寡,咱们岂不是得日日夜夜面对她,还得供她吃供她穿,百年之后,还得让她跟哥哥合葬。”
“大哥泉下有知,只怕也不想跟这般背信弃义,寡廉鲜耻之人同穴而眠。”
第2章 瞧我这暴脾气
按苏赵氏心底的意思,那是恨不得陈家小姐去给长子陪葬。
但她到底还没疯,夫君和长子死了,但她还有一个儿子在,她自己不畏死,难道要让这孩子跟着父亲哥哥一道儿去吗?
男主外女主内,家里头的情况没有人比苏赵氏更清楚,悲伤过后冷静下来,她考虑问题就实际多了,即使她想,陈家也绝无可能让女儿陪葬或者当寡妇的。
要么,是一直拖着不给庚帖,但陈家完全可以再造一个,对外宣称已经退亲,虽说名义上不好听,但这女儿还是能再嫁。
要么,他们好声商量,将亲事退了,之前的聘礼也还回来。当初结亲的时候,正是苏家最好的时候,苏宗章中意陈小姐,又是长子宗妇,送过去的聘礼可不少。
至于告官,在意识到苏典吏离开衙门可能有县太爷的手笔时,苏赵氏已经收起了这份心思,名不与官斗,更何况当初老爷闷不吭声的离开,说不准是被人捏住了把柄。
白姨娘一直服侍在苏赵氏身边,瞧见她的脸色便知道她的心思,低声劝道:“夫人,别的不说,当初大少爷的聘礼里头可还有传家宝,绝不能留给陈家。”
苏赵氏的脸色蓦地一变,点头说道:“对,那是母亲传给我的,绝不能给陈家。”
“只是此事,如今怕只能请二老爷去一趟了。”白姨娘口中的二老爷是苏典吏的弟弟,不过跟苏典吏在朝为吏不同,这位二老爷一直在月溪村种地。
“他二叔?他向来不太会说话,去了只怕……”虽然是亲兄弟,但脾气截然不同,这位苏家二叔是个十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性子。
不行也没办法,苏赵氏重病在床,如今动弹一下都觉得头晕目眩,白姨娘出生低贱,算不得正经能做主的人,苏凤章年纪小,又是小辈。
苏凤章也从记忆中找到这位苏二叔的性格,皱眉说道:“娘,我跟二叔一起去吧。”
苏赵氏捏着自己的额头,说:“一起去也好,凤儿,如今你爹和大哥都不在了,你也得快些长大,撑起门户来。”
话虽如此,等第二天苏凤章跟苏二叔一道儿出发,苏赵氏又担心起来。
“你说这陈家会不会为难他们?”
白姨娘倒是说:“陈家恨不得立刻退亲,只是碍于……夫人放心,此行必定是顺利的。”
苏家二叔看着就是老老实实的农民,皮肤晒得黝黑,但老苏家的基因不错,他看着五官端正,身体也还算健壮,只是一路上都闷不吭声的,到了陈家门口才犹豫说:“二郎,待会儿我说些什么?”
得,这位心里头没主意,还得问自己未成年的侄子。
苏凤章只让他安心:“二叔,待会儿我来跟他们谈就是了。”
苏凤章这么一说,苏二叔就真的放心了:“那行。”
苏家原本有个典吏,陈家却只是商户,虽说有几个钱,但跟富贵还有一段距离。当初苏陈两家结亲,说起来确实是陈家高攀了。
苏赵氏那么恨陈家,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陈家的屋子正在县城繁华的地带,门户不算宽广,但胜在位置好,左邻右舍都是有身份的人,就算距离县衙也不算太远。
苏凤章上前敲响了大门。
里头的门房显然是认识他的,瞧见他们俩脸色一惊。
“我们要见你家老爷,商讨退亲一事。”苏凤章大声说道,足够左邻右舍都能听清楚。
“老爷不在家,不过夫人在家,你且等我进去通报一声。”门房倒是也没多为难。
这一去却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也不见有人来。
苏二叔等得不耐烦,牢骚道:“苏家统共就那么点大,怎么这会儿还不见人?”
这是给他们下马威了?
苏凤章冷冷盯着那紧闭的大门,忽然朗声喊道:“二叔,陈家人一直不露面,说不得是那陈小姐对我大哥一往情深,生死相依,不肯退婚。”
“若是如此,我们也不能当坏人,今日且回去吧。”
苏二叔也是个奇人,听了这话还说:“若是如此咱们也不需退亲了,我回去与嫂嫂商量一番,还是把人娶回去吧。”
说得特别真诚,让苏凤章都不知道他是认真这么想,还是配合演戏了。
“理当如此,没想到陈家小姐如此重情重义,可见陈家家教森严,堪为湖山表率。”
苏凤章正要多夸几句,陈家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门房苦着脸说道:“苏二老爷,苏少爷,我们夫人有请。”
苏凤章点了点头,拉着苏二叔走了进去。
曾经提亲送定的时候,苏二叔是来过陈家的,倒是苏凤章第一次来,进门只觉得陈家不愧是暴发户,小商户,院子收拾的不伦不类乱七八糟,什么贵就摆什么。
当然,这在陈家人的眼中,或许就是富贵,是他们看不上已经没落的苏家的原因。
走进大堂,只见一个满头珠翠的中年女子端坐在上头,颇为富态,瞧见他们进来眉头都没动一下,慢条斯理的喝着自己的茶。
苏二叔咳嗽一声,“苏夫人,我们今日是来……”
“不急着说这个,二位不如坐下来喝杯茶,这茶叶还是我们老爷从县衙带回来,县太爷亲自赏的,如今苏家没落,只怕以后是喝不到这般好的茶叶了。”陈夫人笑着说道。
苏二叔一下子没了声音,即使哥哥当了多年的小吏,但苏二叔却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苏凤章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只说道:“味道一般,县太爷大约是不待见陈老爷,给的都是茶叶沫子,陈家商户出生,没见过好的也情有可原,若是陈夫人喜欢,我回去翻一翻父亲留下的,虽说是去年的陈茶,却是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