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娇娘(268)

作者:薄月栖烟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薄若幽返身在口中含了一枚苏合香丸,又在屋内一角点燃了去秽香,等淡淡的烟气冒起来,薄若幽令侯炀帮忙打水来,而后便去近前查看尸体。

因腐败太快,尸体的五官已有些变形,却还是能看出是个年轻女子,她身上穿着和外间女尼一般无二的袍服,鞋履未脱的躺在床上,双手随意垂落在身侧,此刻手上肌肤干瘪成一层皮,瘢痕满布,薄若幽未动尸体,先去看着床帐。

床帐虽有些陈旧,却不似庵堂本来之物,而死者身下锦被亦绣着繁复花纹,薄若幽已能看到一小片白色蝇卵黏着其上,她仔细看了看,莫名觉得身下锦被有被死者抓扯过的痕迹,很快,她让吴襄帮忙,将尸体搬到了地上方便验看。

用清水将蛆虫蝇卵冲洗掉,尸体才恢复了原本形貌,薄若幽又小心将尸体身上袍服褪下,秀眉更皱了起来,尸体腹部鼓胀,大腿处已有些腐败而生的肿起,下身布满尸绿和蝇卵,紫色的树枝状血脉分布在胸腹和大腿皮肉之下,看起来格外悚然。

“这女尼应当不是庵堂之人吧?她至少死了七天以上,为何今日才报官?”

薄若幽一边问一边倾身验尸,吴襄道:“的确如此,外面的静慧师太说,这姑娘是半年前被送入此处的,她们的庵堂除了供奉香火,偶尔替富贵人家讲经之外,还有个用处,便是有些人家会将自己家中犯了错的女子送入此处,令其自省,这姑娘便是犯了错送来的,已经过了半年了,她性情十分古怪,人也有些疯癫之状,平日里好的时候倒也能好言好语,可一旦不高兴了,便似疯了一般的作践人。”

“要么,便是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绝食一般,想让家里人来接她回去,一般这等境况,庵堂便会派人去京城问一声,若是愿意接,便接,若是不愿意,便让她作闹,静慧师太说,这姑娘关着自己已经不是头一回了,最长一次,十日不曾出门。”

“那她吃什么喝什么”薄若幽一边检查死者头部伤口一边问。

“左厢房有一处后窗,开了个能让碗筷进出的大小,每天有人送来饭食,刚才我去看了,那窗口之内堆了好些馒头饭食,已经多日无人动过了。”

薄若幽抬眸看了吴襄一眼,似乎觉得古怪,“多日未动,她们也不觉奇怪?”

吴襄眼底也暗沉一片,“说是她闹惯了,且这几日庵堂里帮城中几户人家做法事,都忙得很,一时无暇管她,直到今日,算起来已经七日不见人了,这才撞了门进来。”

薄若幽没再言语,继续探勘死者身上的伤。

肌骨是年轻人的肌骨,除额上伤势之外,身上有些旧日伤疤,却并非今日新伤,薄若幽细细查看完了,略一沉思,又往床榻之上看去。

死者的发缕之间也沁着不少血污,而在她适才枕着的枕头上,亦发现了不少血色,她将枕头拿起看了看,眉头拧了起来,“死者年岁应在十八至十九上下,初步怀疑,是因额头上的伤失血过多而死,她看着体弱瘦削,这伤势本就重,若救治及时便罢了,流了这般多血,丧命也是正常,只是要确定死因,还需剖验。”

这并非无名尸体,吴襄便道,“那要稍等片刻,等她家里人先来。”

薄若幽自是不着急,她净了手,拿出纸笔将适才所得记录在册,而后忍不住往左厢房而去,一进左厢房,便见此处被布置成一处书房,书案笔墨齐备,除了佛经之外,更多的却是寻常书册,她随意翻了两本放在桌案上的书,意外的发觉死者字迹十分娟秀。

吴襄在外面和侯炀对着老师太问话,片刻之后进门,眉头拧着,一脸不快,“这姑娘竟然是平康坊刘家的女儿。”

薄若幽不解,“刘家?”

吴襄颔首,“刘家从前是勋爵人家,封号忠勇伯,上一代老伯爷死后,他们五代世袭的爵位便到头了,虽是如此,却也是非富即贵的人家,这姑娘是她们府上七小姐,好端端的,为何要送来此处受这样的苦?”

薄若幽听完眉头微动,忽然起身又往停放着尸体的右厢走去,尸体被她用袍衫掩着,此刻她却揭开袍衫,往死者下腹部看去,很快,她直起身子来,“刘姑娘未曾出嫁过吧?”

吴襄摇头,“没有,未曾嫁人。”

薄若幽瞳底一片沉色,“等她家里人来了再说吧。”

第134章 七娘子04

等刘家来人的功夫, 薄若幽继续查看蛛丝马迹。

她看过屋子内外,门窗的确是从内反锁,书房后窗处虽有个拳头大小能活动的孔洞, 可那处杯碗进出尚可,人却难入, 而那洞口距离窗户内栓极远, 亦不存凶手谋害了人利用机关从内关窗的可能。

薄若幽又回去卧房, 小心翼翼的查看床帐,她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未曾找到带血的凶器,却在床帐上发现了一处古怪的血痕。

她招了招手, “捕头看, 这血痕像不像撞上去的。”

床帐靛青,被血迹氤湿之地成暗黑之色,且为无指痕无掌纹的圆形, 薄若幽用拳比作死者的额头,“从此处往前, 正好可以撞在床柱之上。”

吴襄过来查看, 虽然那床柱之上未有血色,可床帐厚实, 的确可将血色阻隔住,薄若幽站在跟前比划, “死者身量与我相当,若站在此处往上撞, 的确可伤及额头。”

她又去看床榻之上细小的血迹, 吴襄拧眉,“这么说来莫非死者当真是自杀?她发起疯,然后自己往上撞, 撞的流血,而后迷迷糊糊躺在榻上,后因失血过多而亡?”

薄若幽并未立刻搭话,她在床榻边检查了片刻,又去看死者衣襟,“死者衣襟上血迹颇多,领口至右侧胸口,以及肩背处皆有血色,肩背处的血迹可能是躺下后流下,可胸口的血迹却一定是站着坐着时才能沾上,也就是说,死者受伤后,并未立刻躺下。”

吴襄看了一圈屋子,“这屋子来的时候还算齐整,并未有打斗迹象,若她为人谋害,屋子又是严丝合缝的,倒是有些说不通,不过她已在此被关了半年,因忍受不了才忽然自杀亦或者是神志不清之时自杀?”

吴襄摸了摸下巴,“总觉得何处奇奇怪怪的。”

薄若幽目光在屋内逡巡,若是常人,用撞柱之法自戕,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因疼痛和死亡使人畏惧,使力之时难免有所保留,可师太说死者多有疯癫之时,她便觉自戕的可能性的确存在,而额上伤口被蛆虫蚕食,已难辨受伤力道情状,唯有剖验颅骨,才可知详细,只是等了这半晌,刘家人还未出现。

女尼报官,吴襄赶来此处,勘验后复又返回京城寻她,这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功夫,可她们都到了,刘家人却还未至,眼看着日头西斜,薄若幽眉间笼了阴云。

吴襄亦出去又进门,薄怒道:“这师太也不知真的不知还是故意隐瞒,适才问个身份已是极难,如今亦只知念经,亦说屋子门窗锁死,这姑娘是自戕。”

“莫非是心有忌惮,所以不敢说?”

吴襄嗤笑了一声,“应该是了,这些庵堂靠着贵人们的接济为生,说是修身养性,却也沦为权贵们之私物,若非此番出了人命,只怕还不敢让外人知晓此处关了个女子。”

薄若幽无奈,“她被关了几日该能说吧?”

“说是九天之前便不开门闹脾气了,可起初也还是能听到搭话的,一开始放了饭食,也不如何吃,不过能瞧见那后窗桌子上少一个两个馒头,因此大家便也不管了,且近来庵堂要筹备做法事,这是赚钱的营生,因此更无人顾及她。”

薄若幽想到进门之时有两个年轻些的女尼,“老师太不愿说,那两个女尼呢?”

吴襄摇头,“也是守口如瓶。”

薄若幽有些头疼,随后视线落在死者尸体上,想起了那些旧疤痕,疤痕大小不一,且分布在尸体臀部、大腿、背心等隐秘之处,有像被打过,又有像被烫伤过的,虽不致命,却像是被虐待出来的,想到她是刘家的小姐,薄若幽便越发觉得古怪。

吴襄见她又看着死者尸体,想起她适才欲言又止之状,忍不住问:“这刘家小姐到底怎么了?”

薄若幽略一沉吟,“她生过孩子。”

“下腹部有瘢纹,还有产伤,只是已痊愈,说她是半年前被送来,那至少是半年前生过孩子,只可惜下腹部腐烂严重,无法确定产伤是何时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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