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薄若幽,一时觉得倘若将亲事换成她也是极好,可此事已了,到底只是妄念,他与薄若幽寒暄了两句,便交代林昭,“走吧昭儿。”
林昭往厅门看了一眼,“侯爷如何说?”
林槐摇了摇头,“回府再议。”
林昭明白过来,却看着薄若幽,“二妹妹与侯爷的差事可办完了?可要送你归家?”
“还未曾,稍后侯府侍从会送我的。”
见如此,林槐便带着林昭告辞朝外走去,林昭一步三回头,见薄若幽脚步轻快入了正厅,似乎对霍危楼全无洛州时的敬畏之感,心底生出了一丝古怪来。
霍危楼眼底有些不满的望着薄若幽,“怎去了这般久?”
薄若幽上得前来,“林伯伯出来后又说了几句话。”
霍危楼起身,又命人摆膳,二人至偏厅,见桌案上珍馐味美,而眼前人与他相对而坐,颇有她已成侯府女主人,而这不过是她日日相伴的寻常一餐之感,厅内灯烛明煌,将她娇颜映的温润如玉,尤其一双眸子潋滟娇柔,惑人的紧。
她这般乖觉坐在他跟前,心底再多不满也要烟消云散,这一餐他用的极慢,他这几年来,还没有这般慢条斯理用膳之时。
他从前日程总是着紧,书案上总有看不完的公文,宫里总有办不完的差事,朝堂内外,盯着他的眼睛有无数双,他不许自己出任何岔子,亦出不起,后来东奔西走,他甚至觉得倘若人无需用膳无需睡觉才好。
钢筋铁骨便是这般熬出来的,可如今对着他,他却不自觉便想令时辰走的慢些,时辰既是慢不了,他便慢些,慢了下来,这膳食倒也尝出些本有的滋味来,再不似从前味同嚼蜡一般。
薄若幽只觉霍危楼总盯着她看,看的她心底发虚,膳毕,便要告辞离府,霍危楼见她恨不得比兔子溜得还快,眉头又拧了起来,待想亲自送她,路柯却至府中,薄若幽见到路柯,浑似见到亲人一般,笑着与他寒暄了几句,又跟着福公公一道往府门来,霍危楼终究还是令侍从送她。
路柯看着薄若幽离开,笑盈盈的,“今日薄姑娘似是格外高兴,笑的都甜了些。”
这话说完,一回头,对上自家侯爷寒意迫人的眼,他心底咯噔一下,连忙将手中公文掏出来,变脸一般的肃容道:“侯爷,宋大人的妻儿都找到了,人的确回了云州,我们的人问过,她们说当日离开之时,宋昱便说,倘若能留性命,便会辞去官职回乡,倘若留不得,便令他们母子几人再也不要回京来。”
霍危楼接过公文入了书房,一边走一边道:“宋昱当日先去了道观,而后还去过另外一处,那处多半种着一种叫美人笑的花,明早便带人去查,务必找到此处,知道他见过何人,便知道是谁毒杀他了。”
路柯扬眉,“今日拿住的薄大人……”
霍危楼落座书案之后,嗤笑了一声,“他没那个胆子,只是身在户部多年,他养的一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油滑心性,他嘴里,多少能撬出些别的。”
路柯又问道:“那是要正经审问,还是……”
霍危楼头也不抬的道:“经直使司的手入得天牢,还有不正经审问的?”
路柯一听这话,摸了摸鼻子有些犹豫的道:“那看来是属下想错了,属下还以为薄大人是薄姑娘的大伯,侯爷要对他另眼相待几分,毕竟咱们正经审问起来都是要人命的。”他说完,又十分小心的看霍危楼,生怕这话令他不快。
霍危楼看公文的目光稍停,片刻之后语声寻常的道:“你也未曾想错。”
第111章 六花飞07
薄若幽起了个大早, 用过早膳,径直往衙门去,如今已是盛春时节, 各处街巷内榆柳成荫,桐梢翠盖, 待日头爬上中天, 已有些炙人之意。
薄若幽到了衙门, 只看到吴襄抱着一摞公文从后堂出来,见她入门,笑着迎来, 薄若幽往他怀中看了一眼, “这是哪些案子的文书?”
吴襄叹了口气,“就是古章村的案子和前日纵马伤人之案。”
提起此案,薄若幽眼神微暗, “黄氏已来过了?”
吴襄点头,随着她一起往文吏们所在的值房去, “来过了, 证供也写了,这案子便落定了, 那卫家公子也经被接走了,尚书家的公子, 呵——”
吴襄言辞嘲弄,又嗤笑一声, 薄若幽看着他, “怎地了?”
“那日是我和大人一起审问的,可那卫家公子,好似有些不正常似的。”
薄若幽蹙眉, “不正常?”她囫囵想了两瞬,想到当日始终是冯烨开口,不由意外道:“莫非……他是个哑巴不成?”
吴襄听的笑出声来,“哑巴倒不是,只是人有些糊里糊涂的,不对,不能说糊里糊涂吧,就是前言不搭后语,怎么说呢,古怪兮兮的,不开口倒也看不出什么,开了口,人就好像发烧烧糊涂了,又像喝醉酒了一般,神志不清。”
薄若幽听的有些诧异,那日所见,只觉卫衍面色紧张,身体僵硬,一看便颇有心虚之感,而他躲在冯烨身旁,显然平日里便十分依仗冯烨,却未想过他开口说话后竟是这般,只是听了吴襄所言再想,倒觉得他那日除了紧张,只怕还多有在克制什么之意。
薄若幽道:“可能真的喝了酒。”
吴襄摆了摆手,“问过的,不曾喝酒,我怀疑是他脑子不好,要么就是得过什么病,这样的人,会在闹市生出那种意外也不足为奇了,只是可怜了无辜百姓。”
薄若幽拧着眉头,如今此案已定案,倒也不必深究,而那卫家公子即便得过病,也终究是伤了人命,霍危楼说过代价是迟早的,可倘若来得太迟,还是令人难得安慰。
二人进了值房,吴襄将公文放下,有些疲乏的伸了个懒腰,“这两日还算清闲,今日归家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薄若幽听见此言,忽而想到认识吴襄两月,似乎并未听他提起过妻儿,便随意的问:“吴捕头家小可都在京城吗?”
既未提过,薄若幽下意识觉得吴襄的妻儿只怕留在老家族地,然而吴襄却笑道:“老吴未曾娶妻,也没有儿女,就是条无牵无挂的独身汉子!”
薄若幽一惊,吴襄已过而立之年,竟不娶妻?这个世道,除非家中贫苦实在取不上妻子,否则没有不成亲的,尤其男子,多要想着传宗接代,双十之龄一过,便要托媒人多方打听,定要寻个合适的亲事才好。
薄若幽不想将惊讶表现的太过明显,神色只微微一怔,她唇角微动,想问却觉逾越,到底没问出口,吴襄笑呵呵的出值房,“早年间也是说过亲事的,不过没成,后来家里父母也都故去,我便想着,娶妻干嘛,反倒多了牵绊,往后再有凶险之事,哪敢冲锋陷阵?这天下男人女人都要娶妻嫁人,那我便来试试不一样的活法。”
薄若幽听的心头震动,吴襄看着豪烈粗莽,却不想在这亲事之上亦是这般不畏世俗之念,她不觉吴襄怪异,反倒有些佩服,世俗似无形枷锁镣铐,随波逐流这枷锁便轻,可若做了那极不寻常的一个,那枷锁便百倍重,寻常人根本承受不起。
“捕头心性豪迈不羁,令人敬服。”薄若幽颇为诚恳的道。
吴襄笑着握住身侧佩刀,见薄若幽说的真挚,面上露出不自在来,“咳,也不是如此,其实也是未曾遇见合心意的,一年两年,年纪大了,别人更瞧不上,我也不愿随便寻个人耽误别人,自己也觉麻烦,便如此了,日子如何过也是过,自己快活要紧,万一哪日办差遇上了歹人,一不留神丢了性命,没有妻儿也是好事。”
此言可大为不吉,薄若幽失笑,“捕头可莫要如此说,往后办差还是得安危为重。”
二人正说笑着,薄若幽眼风一错,一眼看到了一个青衫影子从角门转了进来,此是内衙,寻常外人也进不来,而那人鬼鬼祟祟,背影却又十分熟悉,这时,吴襄大喝一声,“胡长清,你真是厉害了,这都几日未来衙门了?你是不想干了吗?”
青衫影子转过身来,面上有些局促,正是胡长清。
几日不见,胡长清仍然是那件洗得发白的绸衫,可人却似瘦了一圈,眼下亦是青黑一片,薄若幽看的分明,吴襄也是一惊,他上前两步,“小胡,你这是害病了?怎瘦了这般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