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若幽将尸体收整了一番,又去洗净护手,而后才准备离开,可朝外走的时候,她却看向另外两具尸体,“他们是因何而死——”
尸体之上盖着毡毯,虽然辨得清男女,却看不出更多痕迹了,吴襄指了指男尸,“这是从外地来做生意的商客,暴病而亡,他同行的友人给他买了棺材,过几日要跟着船南下送回老家去,暂时寄放在此。”
说完看向另外一具女尸,“这是个在河里捞起来的,仵作验过,是淹死的,至今没有人来报案也无人认领,便暂时放在此处。”
薄若幽蹙眉,怎又有一具女尸?
见她神色狐疑,吴襄便道:“此人多半是失足落水而亡,并非被谋害的。”说着吴襄失笑,“你倒是真有两分仵作的样子,总想知道旁人是为何而死的。”
吴襄都这样说了,她便未曾多想,此时,吴襄好整以暇的望着她,颇为温和的问,“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薄若幽哭笑不得,“我姓薄,名若幽。”
“哦,若幽,好名字……”吴襄敷衍的夸赞了一句,又问,“你说你有举荐文书,也不知是谁举荐你来的?我看你也不似一般人家的小姑娘,你家里父母为官?他们怎忍心让你做仵作?”
吴襄一改下午那凶悍模样,因比她年长许多,便以长辈口气一连串问了几问,薄若幽有些好笑,还是道:“我父母不为官,举荐我的人……是武昭侯。”
若要在衙门验尸,少不得要和吴襄多打照面,且看他模样,虽是粗莽了些,却是个豪烈之人,因此既然问到跟前,倒也不必一直隐瞒。
然而等她说完,吴襄却眉头高高扬起,“你说谁?武昭侯?”
薄若幽点了点头,一边招呼良叔一边朝外走,吴襄跟在她身侧,仍然一脸的不可置信之色,看到薄若幽人都要走到中庭了,他干脆抬手虚虚拦了她一把。
薄若幽便停下了脚步,“怎么了?”
吴襄蹙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你说是武昭侯举荐的你?”
此刻坤叔和另外两个衙差也跟着走了出来,听到此话,几人既是神色微变,薄若幽叹了口气,心知终究是要闹得人尽皆知了。
“是的,是武昭侯举荐的。”她还是老实回答。
吴襄望着薄若幽,又看向一旁两个衙差,“你们信吗?”
那两个衙差面面相觑一瞬,齐齐摇头,吴襄一拍手掌,“是啊,你看,谁信,何况你与武昭侯是何关系?他怎会举荐你一个小姑娘呢?你是说的我知道的那个武昭侯吗……”
纵然他在京城当差,吴襄也觉得武昭侯是遥不可及的人物,可没想到今日来了个小姑娘,竟说自己是武昭侯举荐,那他当真是活见鬼了。
薄若幽有些无奈,“难道不是只有一个武昭侯吗?”
吴襄一脸的匪夷所思,可上看下看,薄若幽也不像胡言乱语之人,何况文书送到孙钊手上,是不是武昭侯举荐,他也有法子知道,她没道理说谎。
“可是……不是说……武昭侯不近女色吗?”吴襄看着薄若幽的表情一下子变了,“莫非……你……”
薄若幽苦笑,“吴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见吴襄仍然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薄若幽只好道,“是真的,我和武昭侯并无关系,只是——”
说至此处,薄若幽话语声忽而一断,因她目光越过吴襄肩头,竟然看到了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她眨了眨眼,一时间只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那一袭墨袍,声势迫人的站在义庄门口的人,不是霍危楼是谁?!
我和武昭侯并无关系。
霍危楼万万没想到,他走进义庄之时,听见的竟是薄若幽在这般与人说话。
第63章 四和香03
霍危楼从崇政殿出来的时候, 正看到孙钊从殿旁值房内退出来,看到他,孙钊立刻上前来行礼, “拜见侯爷——”
霍危楼淡淡挑眉,“你还未出宫?”
孙钊一笑, 跟着霍危楼一同朝宫外去, “适才议事完了, 见侯爷还在殿内,便稍停了片刻,早前侯爷送来的荐书下官已经看到了, 不过这两日侯爷举荐之人未来, 也不知是个什么安排。”
孙钊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的观察着霍危楼,然而霍危楼喜怒不辩的, 闻言面上也无多余的表情,淡声道:“这样的小事你也值得你专门等在此处?”
孙钊微哈着腰, “侯爷少举荐人, 下官便对这位姑娘颇为留意些。”
孙钊年过不惑,却保养得当, 如今看起来也不过而立之岁,他面上说的寻常, 可“姑娘”二字却是话眼,满朝文武谁人不知武昭侯不近女色, 他年纪不小仍无娶妻之意, 便是建和帝都为他着急,而虽说他手握重权,的确许多人像走他的门路入仕, 可能被武昭侯看进眼底的,实在是寥寥之数,而如今,武昭侯竟然举荐了一位姑娘。
虽说并不给聘任文书,可京兆尹衙门管着京畿刑狱,这仵作之位,说重不重说轻也是不轻,而孙钊更没见过女子为仵作的,可如今,这位姑娘,竟得了武昭侯的举荐。
孙钊看到文书之后,便颇有些胆战心惊,此人和武昭侯是何关系?若说是武昭侯身边人,却也没见过谁会让自己身边人来做仵作的,可若不是,此人凭什么以女子身份得了武昭侯的认可?
霍危楼不露声色,却如何看不明白孙钊之意,孙钊此人,出身世家,官运可谓是顺风顺水,有些贤才便罢了,对官场上的御下迎上之术更是擅长,因此坐稳了京兆尹之位,再过两年,必定是要入六部为相才的。
霍危楼淡声道:“她虽是女子,却及擅仵作之术,若是男子,本侯必要留用,可她自己知道无法入仕,便想寻个衙门一展所长,本侯便将她举荐与你了。”
孙钊笑着道:“原来如此,侯爷举荐之人,自然是出类拔萃的。”
见霍危楼神色淡淡,孙钊一时有些拿不准,便拧眉道:“这几日,府衙倒是遇见了一桩难案,下官在衙门之时,也在等这她来衙门应卯,可却久等未来,也不知是何缘故。”
霍危楼眉头微蹙,凭着薄若幽的性子,是不会在这事上耽误功夫的,可这都回京第四日了,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此念一闪而逝,霍危楼却蹙眉道:“说不定今日便去了。”
孙钊听着这话,便觉霍危楼可能的确不知道期间缘故,这足以说明二人关系没有他想的那般亲密,他微微松了口气,若此人当真是霍危楼身边人,那他岂非在衙门里供了一尊大佛?
孙钊展颜道:“今日下官还未回衙门,待会儿到了衙门便知人来没来。”
此刻已是日落时分,霍危楼往天际看了一眼,只觉心底有些发痒,他连着忙了几日,将王青甫的宅子抄了,又将此案做了个定夺,忙起来倒也没那般难捱,可如今遇到孙钊,却觉出些蠢动之意。
心底念头一转,霍危楼问道:“去岁京畿几处府县报上来的税报还在你那里?”
如今已经入了二月,各处报上来的去岁税目已拢总完毕,送到户部之后,便要归入国库,这本不是霍危楼常管之事,不过他又道:“西北军情紧张,今年的军饷预计比去岁多了三分,不过今日兵部侍郎说去岁江南丰收,澜沧江往上到京畿各府县亦是丰足,倒有余力供给,也不知是真是假。”
孙钊忙道:“在的在的,在衙门里,今日早朝还在议论,只等东边沿海各处报上来,便一并送入户部了。”说着他忙道:“那下官稍后便送入侯府。”
霍危楼淡淡道:“不必,本侯去你衙门看便可。”
孙钊微愣,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出了宫门,孙钊和霍危楼皆上了马车,马车沿着御街往东,没多时便到了府衙,衙门差吏没想到武昭侯也跟着来了,皆是有些慌忙,孙钊则当先将霍危楼迎去了正堂,又吩咐文吏,“将去岁的税报取过来,侯爷要看。”
文吏应声而走,很快取来一摞厚厚的文册,孙钊亲自给霍危楼倒了茶,又将文册捧到霍危楼跟前,霍危楼却在看到那一摞册子之时蹙了蹙眉。
他其实最不耐烦看这些税报册子。
却还是伸手拿了一本,又四处打量了一番厅堂,孙钊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细细品了品霍危楼的神情,福至心灵的去问守在外的衙差,“今日可有人到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