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佳书还没出声,周映先坐不住了。
她念了那么多年书,她妈辛辛苦苦供她留学那么多年,家里一穷二白,到现在还挤在那四五十平米的小筒子楼里,他居然半点也没有为她想过。
宁佳书不是已经有一套了吗?
她和她妈住那黄金地段两百多平米的大房子还不够?
她一直觉得这东西已经是自己的,却不想宁父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和她的孩子,心心念念都要把所有东西给她那个宝贝女儿!
心里一口牙都咬碎了,面上还是要堆起笑容,盈盈问,“佳书还没找男朋友吗?我们佳书这么漂亮,找个有钱的婆家也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哪里还缺你爸爸这点零花钱。”
宁佳书拄着窗户挑眉,“不管找什么样的男朋友,我永远最爱我爸爸。”
宁父被女儿的孝心乐得合不拢嘴,“佳书还小,也不忙着找,得好好挑挑,也不是有钱就行的,主要得人品好,有责任心,会包容。佳书的性子啊,要是找个脾气不好的,很难过得长久。”
还小?
二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叫还小,也怕就只有她爸这么觉得,周映心中猛翻白眼。
她二十七八岁时候为了留学的生活费,几家店轮轴转打工,在学校吃了上顿没下顿,只能靠蹭,为了申请奖学金几天几夜不敢离开实验室半步,要不是她辛苦为自己筹谋打算,哪来的今日?
穷怕了,经历过这么苦的日子,她见到这些温室里的娇花,就觉得上天不公。凭什么她们生下来就拥有一切,她却需要辛辛苦苦抢夺,得到的还不如她们十分之一?
车子到宁奶奶家楼下时候,刚刚踩着早饭时间。
宁父如今生意做得大,农场都开到了澳大利亚,一年不回国几次,一进门,亲戚们都簇拥上来,亲热招呼。周映的事,他早前就和家里打过招呼,一听说是留学硕士,众人一口一个嫂子,叫得宁佳书耳朵疼。
小些的堂弟堂妹倒是和宁佳书亲热,大抵是看她长得好看,都悄悄抓了盘子里的瓜子和糖果过来塞给她,宁佳书这会儿倒是来者不拒了,都往包里揣。
那边这么热闹,她这边太冷清,岂不是输了阵势。
出乎宁佳书意料的是,周映那二流大学的硕士学位,连宁奶奶这个老封君都唬住了,加之周映现在怀了孙儿,更是对她另眼相看,越瞧越满意,嘘寒问暖,亲热得不得了。
宁父是她最骄傲的儿子,早年成绩好,进了最好的机关,如今生意也做得最大,如今找了个年轻的、学历也想当的女朋友,真是锦上添花。
一时之间,周映的风头竟把那些争宠的妯娌都盖了过去,更别提被她遗忘在角落里的孙女宁佳书了。
第48章
周映是单亲家庭, 下午因为要和她妈第一次见面, 宁父在外面酒楼定了桌子。
宁佳书不情不愿坐了整早, 早就不耐烦了,本打算直接拎包走,可宁父拉着女儿, 一直和她说话,又没溜成。
下午饭时间,一大家子到了餐厅,宁佳书也第一次见到周映母亲。
五十来岁, 面黄微瘦, 看得出换了新衣服, 但举手投足间的拘谨局促挡不住, 和周映的光鲜大方截然不同。说实话, 如果不是约出来吃饭, 走在路上, 宁佳书可能不会把母女两人联系在一块。
宁父率先问了好,周映母亲显然对宁父这个女婿很满意, 说话很客气,只不过她开口的一瞬间,宁佳书便回头去望宁奶奶的脸色。
果不其然,老人的笑意顿时落下来几分。
周映的上海话讲得地道,普通话里也带几分若有若无的上海口音,她先前以为是本地人,周映也没否认, 现在看起来,是后来学的。
老太太年轻时候当过知青 ,她活得小气精致,跟农村格格不入,自觉得受尽了苦楚委屈好不容易才返城,从此对乡下人的偏见根深蒂固,这点从她对儿媳的态度便可见一斑,儿子结婚十来年还鸡蛋里挑骨头发作宁母做菜碗大量多,味道敷衍,不知道从哪个山疙瘩里出来的,对另一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土著儿媳却从来不说半句。
到了吃饭,老太太的热络便少了许多,只是至少到底顾忌着周映的肚子,没有把面子落到底。
前后态度变化之大,实在叫宁佳书唏嘘,在桌底下和霍钦发消息时候,旁边三代上海土著的婶婶凑过来和她说话。大概是老太太的态度让她放心不少,这便放松下来。
“……佳书啊,今年还是没带男朋友回来哦?”
宁佳书的婚恋问题这几年不知什么时候成了她们关注的焦点,一年一提。
“工作忙,没时间。”宁佳书眼皮也没抬,含混敷衍。
霍钦大抵在忙,许久没回消息。
他这么礼貌的人,自然不会像她当着长辈的面儿低头玩手机。
女人没有意会到宁佳书说的是哪个“没时间”,以为她还像往年单着,说着说着便和她老调重弹,讲起自己娘家条件优越适龄待娶的弟弟。
宁佳书听得不耐烦,故作惊讶,“哦,我想起来了婶婶,像您弟弟条件这么好的,怎么还没娶老婆?我记得都好几年了……”
婶婶被堵得讪讪,勉强笑,“你们年轻人不都这样吗……眼光高,挑来挑去的。”
宁佳书大抵也猜得到大家为什么热衷于给她介绍婚事,她爸有钱又疼她,只要不往高了嫁,到哪里都是香饽饽。
席间她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正遇见小堂弟踮脚在够酒楼的洗手台。
这堂弟比她弟弟大两岁,今年刚上幼儿园。欧式大双眼皮,白白净净的,天真可爱,早上还给宁佳书递了几颗巧克力,倒不像他妈妈这么讨人厌,瞧他半天够不到,宁佳书干脆单手拎起他的后领,帮了他一把。
“谢谢大堂姐。”奶声奶气,礼貌倒是很周全。
水冲到一半,婶婶半天没见儿子,匆匆沿路找过来,宁佳书手一松,小家伙重重落回原地,怔怔站着,半晌没反映过来今夕何夕。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到处乱跑……”
她骂着孩子,抬眸瞧见宁佳书,往包厢的方向一瞧,又动起了上眼药的心思,“佳书,你在这儿啊……你猜我刚在里面听说了什么,周映在澳洲做的胎检,还真是个男孩儿……”
“我知道。”
“哦,你已经听说了呀!也是,我看你挺喜欢小孩儿的……”婶婶点头,话头一转,“不过呀,佳书你年纪小不懂,有些话我还得跟你说,我看这个周映不是善茬,你瞧瞧她怎么傍上你爸就知道了,是个门栏精,你可得提防着点哦。你说你当时怎么就跟了妈,现在也不在你爸爸身边,难保她不会耍心眼的……”
虽然是这个理,不过这种事情,用不着别人提醒她,宁佳书甩干手上的水珠子,抬眸待要开口,瞧见了镜子里拐角一闪而逝的雪白色衣角。
那是周映今早穿的皮草颜色。
明明听见了,她却没过来。
宁佳书回到包厢,总感觉这顿饭还要发生点什么不平静的事。
果然,待到桌上酒过三巡,气氛热起来,小孩子们绕着桌子打闹玩耍。
宁佳书起身给自己倒水,端着杯子往回走,看见小表弟追着妹妹朝这边跑过来,刚刚洗过的小手和脸颊,因为啃了排骨重新变成油腻的糖色。
宁佳书今天穿了乳白色羊毛长裙,过水一次保养得再好也会有细微变型,嫌弃地闪身让这家伙。
“谢谢大堂姐!”小孩笑嘻嘻越过她,话音未落,只听见一声女人的吃痛的惊呼传来。
宁佳书转身回看,才发现周映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身后,正在堂弟跑经的地方,捂着肚子蹲下去。
“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撞到了一下。”
“撞到哪了?撞到肚子了?哪里疼?”宁父的脸色焦急。
一时间,席上所有人都聚过来,紧张拢在周映身边。
从人群的间隙里看去,她咬着唇,唇色煞白,面上很是痛苦。
“你撞到她了?”宁佳书回头问。
小堂弟白净的脸上茫然,怔怔站在原地望着眼前乱象不知所措。
“今天什么日子,你怎么管教孩子的,一点规矩都没有!”宁奶奶更是怒气大发,指着儿媳的鼻子当众大骂。
女人根本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宁童他还小,我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