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谁生来就该贱。”
“您清高。”颜青青哂笑,“您是给县衙紧赶慢赶破案的女侠,哪能和我们比?”
呵,是了。
梅霖自诩活得恣意,死得潇洒。可百年之后,不还是自找地给贺禄樊打杂?
原柯没对她有任何逾矩之为,屋舍衣食皆佳。若仅仅这么养着,王青青真的是咎由自取,那她又在做什么?说来,吃人家的嘴还真短了一截。
“原公子今日回来,你要是想长留下去,就花心思记记公子喜好。”颜青青转了下指上戒指,戒面红光灿灿,价值不菲。
是夜,原郎晚归。
平日各自蹲屋里的青青全精神了,脂粉香盈满院。
看她们张牙舞爪的样,梅霖甚至怀疑自己并非专业女鬼。这帮姐姐们才当仁不让。
至于?
对每个人都唤青青的阔公子,除了钱,还有这么讨人爱?
“原郎,你好久不来看青青了。”着绯红衣裙的姑娘,见他进门便扒拉上去。
原柯嘴角挂笑地把她推开,揽过旁边一位孤影赏花的美人。
“原郎——”红衣女不甘心,软绵绵唤道。
原柯被搅了兴致,不耐烦地避开美人怀抱。
屡次纠缠无果,红衣女搡开持花女。争风吃醋啊,姐妹,你也太低级了。
“哎哟!”
原柯立即拥过美人细腰,“没事吧?”
呐,被反杀了吧。梅霖袖手观战,要是有人在她旁边拎包瓜子,说不定还能收获全套撩汉秘籍。
可惜没有。
这些没脑子的姑娘,现在满心满眼都在原郎身上。
真就图钱呗。
就不能学学她?独立自主、自强不息,能用双手刨出来的功德,绝不拿嘴哭着要。差点忘了,等这档子事结束,她还得继续回鬼境刨食去。
不过原家的饭是真香,梅霖都已经想好了,若真查出点什么了,她就请贺大人把原氏别院的厨子借她两天。老吕这几天脾气指不定臭成什么样,但求饭食闻着香些,平复一下吕老头情绪……
“青青,”原柯声音放冷,“别黏着我,等我想要找你的时候就会找你的。”
红衣女泪雨涟涟,“原郎,你每次都这样敷衍。可你都多久没来了?”委屈抹泪道:“上次你明明回来了,我却连你面都未见到。若不是见玥姨把凌青青清早领去沐浴,你倒还想一直瞒我?”
“青青,我那日累了。”原柯脸上大写的不耐烦,“我难道没有自己的事吗?白日生意场上的事我已经够烦的了。你以为和你一样那么闲?”
“可是!可是……”
“青青,我是真心爱你的。”原柯勉为其难地牵牵红衣女的手,“相不相信,你自己看着办罢。”
厉害!
梅霖不由暗叹。即便生前长在风月楼里的她,也极少见到如此大言不惭的花心萝卜。
原柯十分疲惫地甩甩头,“算了,还是先分开一段时间吧。咱们都冷静冷静。”说着,招来仆役,径直把红衣女拖拽下去。
“原郎!”
院里管家眼疾手快,抄起一块抹布,捂住那张令主人生厌的嘴。
唇角擦伤!
梅霖脑子里突然翻出这句,贺禄樊托探子递进来的讯息。
屋里折腾了阵子,终于归于宁静。管家从容出来,拿抹布擦了擦指缝。默默退回暗处。而红衣女的影子却在窗纱上慢慢凝聚。
成鬼。
鬼能见鬼。不是什么稀奇事。但片刻了结一条人命,梅霖胃底不由泛起一阵恶心。王二妞的性命,再加上这个不知叫什么的姑娘,原氏别院的戾气远比她预想的沉重。
原柯反而恢复暖笑,把酒与持花女推还几盏。其余那些姑娘也都乖乖在一旁附和,再无一人敢吃醋。
街上的灯渐息,原柯欲抱美人归。
临近屋檐,看到自己干杵着的梅霖。她叫什么来着?原柯脑子发懵,总之是青青就对了。顺手勾起她下巴,“美人,怕我?”
梅霖闪开。
原大公子冷哼一声,失了兴趣,“我遇到过很多漂亮的女人,但我选了你。所以,美人可不能让我失望啊。”转而啄了下持花女的唇,玩味道:“果然桃子得捡熟的吃。”
梅霖胃底又一阵翻涌。
她算是明白看贺禄樊顺眼在哪了,只是他算得上个君子,光明正大的为民良心搁公案上摆着。原柯这个败类,轮回入畜生道都算便宜他了!
“不该穿红衣的。”
颜青青不知从哪冒出来,指间也在玩弄一簇梅枝。唇上朱砂妖冶得瘆人,眼神却定定地瞧着红衣女的屋子。
“您……您好眼力!”梅霖只得硬接话茬。
“过两天,会有位新青青住进那间屋。”颜青青悠然道,“大概会是直爽性子。”
梅霖尴尬地嗯了声。
“你不是早就发现了么,王青青眼角有泪痣。所以你很聪明,也在眼尾点了颗。”
梅霖回头,颜青青眼梢的小痣挑衅地向她示威。
“您性格也是泼辣的。”她苦笑道。她这点从鬼境带来的小心思,在人间看来怕是已经老土百年的拙计了。
“嗯。”
颜青青居然淡淡应了,语气中罕有地不带鄙夷。“年轻时确实挺冲的。”
“不过苦头吃的多了,棱角自然也磨平了。”她平静地看着梅霖,双眼像在追忆什么故事,搜索半天,才不甘地移开视线。
“你是怕出了原氏别院没去处?”梅霖伺机游说,“我认识兰陵知县,他人特傻特好骗。咱们把原柯干的恶心事多翻一些,知县大人肯定能给你寻个好归宿。”
“归宿?”颜青青媚眼如丝,“张大花,咱们是同类。”
而后,这位惯拿鼻孔看人的端起孤高架子,幽幽回了西屋。
第9章
“回大人的话,兰陵并无颜氏女走失。”
贺禄樊眉头微紧,莫非是旁省的姑娘?可梅霖间的其他姑娘却都是本县人。原柯是个纨绔公子,凭着家大业大在兰陵胡作非为,连他这个小知县也不放在眼里。
但若是外县姑娘……
他当真有这个胆子?山东镇抚使还能保得住他这个混账侄子?
“再多去问问。”贺禄樊只能先稳住手下人心,“原柯查得怎么样了?他生意上有无漏洞?可与什么人有交集?”
探子答:“三年前原大郎去过一趟京城。好像是遇上什么事了,从京城回来后有阵子郁郁寡欢。听明月楼的常客说,原柯在酒里泡了足足一年才恢复精神。”
“明月楼还是玥娘打理着?”
探子点头。
“这两天找点麻烦出来,我要审她。”
贺禄樊翻过一页案宗,那是当时他审问梅霖的笔录,呵,这丫头还真是什么都敢编。一见钟情,死生不离……这些戏折子也就能骗骗不谙世事的姑娘媳妇,他当时怎么就让记下了呢?
梅霖当真十八了?也不知是否婚配。
许多苦人家都会早早把女儿许出去,一来家里少张嘴,二来微薄彩礼也够家人换几斤米面。
她父母还在世么?婚娶总归要拜父母高堂,才算明媒正娶。
梅霖这个丫头,说她机灵,家中困难也不知找父母官求助。说她笨,居然还能想出扮作鬼嫁娘的生财之道。谁要是娶了她……
谁要是娶了她……
“大人?”衙役见知县死掐眉心,像是疲惫极了。
贺禄樊抬头,眼神惺忪。
“大人,咱们现在有了眉目,兄弟们也都在查,不出两日定能问出个因果。”老衙役招呼人端来热茶,“大人先歇歇,也不急这一两个时辰。”
“无妨。我理理案宗再睡。”
贺大人年轻,宵肝沥胆。可他们这些上年纪的、打杂的着实耗不住,每月就俩铜板,都不够熬夜嚼茶叶子的钱。
大人啥时候成家啊!
恐怕只有未来的知县夫人能让大人收敛收敛办公热情。最好是酉时锣镲一响,夫人拧着大人耳朵就往家里拽。
“大人!”守门衙役疾步上前,“搞冥婚的人说,青红街又联系他们了。”
“!”
在场衙役默然排队去武备库领刀。
“慢着,”贺禄樊修长的手指缓缓攥拳,他想要冒险,他想做出格事。“王二、李四换便服,和我去见见冥婚媒人。”
三个男人,皆包了头巾,换上玄衣。冥婚媒人哆哆嗦嗦为三位之路,走路时脚后跟都不敢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