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夜(17)

“婧婧,要不咱们回家再说……”

“是吗?”梅婧不怒反笑,“那为什么我回家了这么几天,你们什么也没和我说?”

梅小庆自知理亏,不敢再出声。

最终还是李夏娟在众人尴尬解释道,“婧婧,是这样。你弟弟期末考试前一天没休息好,所以担心会影响考试成绩……这不,小孩子不懂事,就夹带了个小抄进考场。没想到那个来事的英语老师抓住了就逮着人不放,得理不饶人了还,硬要逮着咱家小松去教务处处分。小松这不就不乐意了,随手就给了那老太婆两耳刮子……”

梅婧听傻了眼,转脸望向了态度不以为意的弟弟。

“小松,你打了老师?”

“那也是事出有因,都怪她故意刁难我在先……”

事态发展至此,始作俑者大姑姑反倒慈爱宽宏地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都是一家人,大过年的不说这个了。咱们艳艳已经去托同事去教育局找人了,看看能不能开学再换个学校继续读。只是小松,要听姑一句劝,要是换上了新学校可不许再淘气了啊!”

李夏娟顿时眼冒金光。

“小松,还不赶快谢过你大姑姑!”

梅松不情不愿地举起了眼前的橙汁,敬向了坐在对侧那个整桌上最意气飞扬的卷发女人。

“谢谢大姑姑。”

餐桌上又恢复了奉承与欢闹。

而梅婧却心灰意懒,根本不愿再抬头多打量一眼这一大家人。

回家过年前,她从没想到在内江的日子竟会比少时还要度日如年。直待回到了那座曾以为孤独而陌生的大城市,对她才意味着真正的精神解放。

在回到重云巷,在楼道上见到丁桂的那一刻,她竟感到了久违的放松。

丁桂手捧铜盆,一身嫩绿色的花棉袄衬得她肤色白里透红,身材也愈加圆润。见到梅婧后,她满心满面都透着发自内心的欢喜。

“呀,婧婧回来啦?”

“丁姐,新年好。你穿这身可真好看。”

“哎哟哟,这过年回去是吃了蜜了?怎的一回来嘴巴就这样甜?”

“蜜倒是没吃,不过给你捎了些家乡的特产。”梅婧说完将手中的提袋递给了丁姐,“都是些当地产的小东西,给你空的时候吃着玩。”

丁桂满脸感动,可神色却有些忸怩起来。

“婧婧,我平日里还收你们饭钱呢,你别和我这么客气……”

“你常给我少算钱,且收的也都是成本钱。丁姐,你待我好,我都知道呢。”

“瞧你这小妮子,正月里差点惹哭我!”丁桂抹了抹脸,破颜而笑道,“那东西我就收下了,但要说好今晚来我家里吃,怎么样?”

梅婧没有推辞,而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李文金年后要考注会,过完年便住回了学校复习。

丁桂的铺面也还没正式开张,从而这一日的晚饭便唯有她们二人独占着偌大的店面,很是惬意。

收音机调到了音乐台。

此刻电台正播着赵咏华的「最浪漫的事」。

丁桂似乎很喜欢这首曲子,边吃馄饨还便跟着哼调子。梅婧瞧见她那喜上眉梢的模样,也忍不住被她的快乐所感染。

“丁姐,你这个年过得开心吗?”

“当然开心啊……文金平日里读书忙,一年到头,我们很少能有这么长时间一直在一块呢。”

梅婧猝不及防地回忆起了那一夜在卫生间内听到的呻-吟。于是还没开口,她自己反倒先脸红了起来。

“你们的感情,一直这么好吗?”

“是啊。”丁桂的目光中有着难能撼动的坚毅与果决,“我们当初从福利院逃出来的时候,就发誓今后一定要让对方过上好日子。我们都早没了爸妈,这世上也只剩彼此了……”

“所以,你就一直靠开饭馆供他读书?”

“他会读书,我会做饭,这都是命数。”丁桂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即夹了块最大的熏肉肠到梅婧的碗里,“婧婧,我和他能有一个人出人头地,我就很知足了。”

“丁姐,你真好。”

“你也心好呢……为了供着你弟弟读书才住到这里,也是不容易的。”

梅婧不可自抑地想到了家中的一地鸡毛,随即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嗯,再过两年就好了。”

“是啊,再过过就好了。”

砂锅中雪白的蹄花汤正在煤气小炉上冒着泡。

梅婧望着眼前咕嘟嘟上窜的泡泡出神,却不料下一秒却瞧见丁桂弯过脑袋,朝着门外高声挥手呼喊。

“夜生回来了?快过来过来!”

梅婧微怔,倒没料到自己在回来的第一日就会遇上夜生。她徐徐转过身去,却没想到夜生的身侧站了个她始料未及的角色。

王明纱正挑着眉朝自己得意洋洋地笑着。

虽不知有什么好得意的,但梅婧并不想看她。于是在和夜生轻点头示意后,梅婧便回过身子认真地啃起了碗里的蹄花。

丁桂站起身来,热情地招呼着。

“夜生,今天又陪明纱出去玩了?”

“嗯。”

梅婧的筷子一抖,硕大的蹄花顿时落入了碗中,溅起粘腻的汁液落在了她的咖色毛衣上。她忍不住蹙眉,继续背着身子,极小幅度地拿着手帕擦拭着胸前的汤渍。

“你俩吃过没有?我和婧婧刚刚开吃呢,今天菜多,要不留下一起吃?”

夜生的面色有些踌躇,可明纱却笑容欢快地应承下来。

“好呀,那就谢谢丁姐了。”

待二人坐落下来的时候,梅婧总算才将衣服上的汤渍擦得不那么明显。明纱自然且亲热地坐在丁桂身边,夜生则坐在了梅婧身侧。

因为原是两个人的晚餐,所以她们坐的这张方桌并不宽敞。如今两个人并坐在一排,不免稍显拥挤。梅婧怕自己碰到夜生手肘,连忙往墙边挪了挪,却不想一时挪过了头,碰了一胳膊肘的白墙灰。

所幸大家仍在一派和气地攀谈着,没人注意到她的失常。

丁桂热情地前后忙活着,先是为他们端上了两套新餐具,紧接着便为二人盛起了热汤。

“快说说,你俩今天跑哪里玩去了?”

明纱眉飞色舞道,“今天我生日,他陪我在嘉陵江上坐了船,又在西点店里吃了奶油蛋糕。”

“哎呀,原来今天你过生日啊。”丁桂神色惊叹,还没坐稳便又站了起来,“那你等一等,姐去厨房给你煮碗长寿面。”

“丁姐,我们吃这些足够了,不用再麻烦了!”

“怎么会麻烦呢?过生日多难得,我也要送上一份心意才是……”

梅婧垂眸不作声。

碗里的汤在调羹的搅弄下变得油腻,她望着炖得酥烂的芸豆,却再也没了胃口。

王明纱的到来就像冬日里的一盆凉水,迎面而上,彻底将她给浇了个清醒。她感受到了自己心态上的变化,与那一份难以启齿的偏私。

她一直为自己在重云巷遇上的这两个朋友而感到幸运。可她却从没想过,丁姐与夜生的好,可以是对自己,也可以同时毫无保留地给予别人。

在这一刻,梅婧特别想知道夜生是不是和明纱谈对象了。

可她却问不出口。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不想夜生谈恋爱。

可夜生是个正常的男孩,他二十出头,眉宇英气俊朗,性格心地也都是极好。的确,他没有理由和自己一样对男女之事冷冷淡淡,没有一点需索。

丁姐给铜盆添了炭,小餐馆里一时变得暖和极了。

众人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工资福利聊到了新城开发。夜生大抵是热了,吃到一半便捋起了袖子。

右臂中旧日的伤疤并不触目,但却赤-裸裸地呈现于眼前。

梅婧薄薄的眼皮跳了跳。

顺着伤疤右侧望去,只见自己米色灯芯绒的裤腿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上了一块油渍,梅婧有些羞涩,像是怕夜生注意到般,伸下手便欲覆下去遮,并用目光在桌上巡视着有什么可以用来擦拭的物件。

因为分神,梅婧在慌乱中不小心触到了他的手指。

分明也不是第一次触碰,可夜生心内骤然一紧,脑海中更似炸开了烟花。先行的潜意识似乎无论如何也不愿放过这样的机会,他凭借着桌沿的遮挡,悄无声息地调整了姿势,随即捉过了她的小手,轻轻地包裹于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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