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呢。”
因为借着窗外路灯的光,卫生间内的小窗还敞着。冷风丝丝的惯着,分明一点儿也不暖和,可梅婧觉得自己两颊发热,却又因为双手紧紧扶着椅角,着实没法腾出手来摸着确认一番。
“哦。”夜生又踩上了凳子,似是漫不经心道,“丁姐的男朋友我见过几次,长得还挺俊的。”
卫生间内仍是昏暗的。
明明知道夜生看不到,梅婧却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嗯,是个大学生,好像很会读书。”
“很好啊……”夜生咔嚓一刀,没犹豫地裁断了老化的电线,“大学生,有文化,今后就可以靠脑袋吃饭了……”
明明看不真切,可梅婧却觉得黑暗中的那双手顿了顿。
她忽然有些晃神,随即意识到他们竟不知从何时起,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默契十足地在所有人面前装作点头之交,甚至包括先前最后一次见面时,他们在丁桂和胡文恺面前相顾无言的场面。
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难道就因为他们没文化没学历没背景,所以拥有彼此这样的朋友,就成了件见不得光的事情吗?
梅婧忽然想要急切地证明些什么,“夜生,你也很好的。”
“别开玩笑,我都没读过什么书。”
“那我不也是?”
“你和我不一样。”
梅婧自嘲一笑,“我们都住在同一幢楼里,还有什么不一样?”
“你学有所长,又长得漂亮……”夜生用绝缘胶布绑着重新接好的铜丝,“小玫瑰,你别拿自己和我相提并论,你比我好得多,也值得被更多优秀的人去喜欢,我们真的是不一样的。”
夜生的眼神不可控地黯了黯。
随后他固定好了电线,自然地垂下手,手指轻勾,示意梅婧将拆卸下的隔板递回给自己。可却如何没想到一双娇柔的手就这样不设防地握了上来,掌心相贴,还带着指尖上蕴着的那抹湿润的温热。
在这电光朝露间,莫名情愫有如发芽的植物般从夜生的心房中破土而出、横蛮生长。随后话一出口,他才发觉自己就连声音都不自觉地变得磕碰而低哑。
“你,这是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双初恋+年代背景,且二人的童年皆有心理缺失,注定不能情节快速起飞:(
但之后该亲该抱该XX的一定不会少,车要比漪梦还开得多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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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也好怀念从前的法拉利进度呢,哭哭
第11章
“你,这是做什么?”
伴随着吞咽,线条分明的喉结在黑暗中滚动。
尽管狭隘的空间内时不时还是会传来楼下纵情的低吟声,可此刻梅婧的眼眸清亮,神色亦是纯粹又坦荡。
“嗯?不是你要下来,怕地上滑站不稳吗?”
双手交握的触感太过美妙,夜生一时都忘了收回手,只能怔怔地解释道,“我不是要下来,我是想让你把刚刚拆下开的隔板递回给我……”
“呀,那是我会错意了。”
梅婧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随即麻利地取过隔板向他递了过去。
夜生安装的动作很流利,他憋着口气,总觉得自己到底不是行事端方的正人君子,再这样待久了,保不齐会说错话做错事。
他佯装漫不经心地岔开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去过年?”
“后天。”
“那快了。”
“嗯,那你呢?”
梅婧还保持着蹲坐的姿势,目光平及之处正是夜生光-裸的脚踝。他的筋骨分明,肤色冷白,在手电余光的倾洒下,泛着犹如寒玉的盈润之光。
于是从小被人夸生得白净的她,情不自禁地举起了自己的左臂上前比了比。
“我已经没有家了,就不回了。”
“没有家?”
梅婧还没瞧个仔细,便忙不迭地撤回了手。
“嗯。”夜生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坦然道,“我爸六年前死在了牢里,我爷爷三年前也病死了,我已经没有家人了。”
“对不起……”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都是事实。”
夜生跳下了方凳,抬手试了试开关。
莹黄的灯光如预料般亮起,二人一高一低,此刻将对方的眸光尽收眼底。梅婧的眼眸盈盈,嘴唇的弧度柔和旖旎,樱红的唇瓣有着鲜丽的光泽,正如沁着露水的芬芳玫瑰。
楼下的低吟还在继续,颇有着愈演愈烈的架势,夜生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分明在工作场合他曾无数次撞见男女亲热接吻,可却从没有一次如此刻般燥热着。
他忽然想尝尝女人究竟是什么味道。
或者说,他想知道小玫瑰的嘴唇究竟是什么味道。
他很想,在这一刻十分想。
不明情状的梅婧心内仍怀着一丝内疚,望着夜生逐渐泛红的双眸,她心内的歉意尤甚。人家大晚上好心好意帮她修电,她还说话没个分寸,不小心戳上了人家的心窝子。
“夜生,我刚才真的不是有心的……”
“没事的。”夜生蹲下来整理起了工具盒,“好了,修好了,我回去了。”
“你没生气吧?”
卫生间很小,此刻他们蹲在一处,就连对方呼吸的鼻息声都细微可闻。正当夜生想说没关系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了男人一声粗重的低吼,梅婧像是吓了一跳,双眸登时如小鹿般瞪得滚圆。
夜生觉得她这副模样实在可爱,一时忍不住伸手轻抚了抚她的后脑勺。
“你放心,我真的没有。”
忽如其来的亲昵触碰令梅婧仿佛被定住了。
她顿时屏住呼吸,连忙将慌乱的眼眸投向了地上青灰色的地砖。
手心顺滑的触感令他愉悦,可对方的反应却令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于是夜生连忙收回手,拎起工具箱便朝卫生间外走去。
屋子的大门一直没有关,他很顺利地便直接走出了门外。
他懊恼地捏紧手掌,想着自己刚才的冒失举措肯定吓到了小玫瑰,惹得她心内抗拒又不好明言。他一时深陷自责,从而忽略了身后竟传来的追逐脚步。
“……夜生,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小玫瑰。”
夜生深呼吸后停驻了上楼的步伐,定定地回头望向她。
寒夜之中,梅婧手扶门框,晶莹瑰丽的笑容绽放于昏暗的廊灯下,美的与这幢老楼格格不入,有如无奈身陷与沼泽中的泣露玫瑰。即使身处逆境,却也难掩自身熠熠华光。夜生顿时心头酸涩,虽然这朵玫瑰他不舍也无法采撷,但此刻她赠予自己那真挚的笑意,或许就是他收到最好的新年礼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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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婧回程的日子迟,正好错开了人挤人的春运高峰。
她买的是硬座票,价格便宜,但所幸靠窗,也不算难捱。于是她一路便靠在绿皮火车的窗口处,静静地望着窗外冬日田野灰青色的景致。
其实内江的那个家,她一点也不期待回去。
自从从北京退队后,她便被亲戚暗戳戳地冠上了没出息的名号。若她再不回家过年,可不就是等着被他们指着脊梁骨说自己不孝顺,罪加一等。
她静静地剥开糖纸,将惠惠送的姜糖塞到嘴里,这才压住了喉间的苦涩,觉得口中泛上了一丝甜。
颠簸了大半日,她总算到了老家的新房前。
县城中的年味尤甚,家家张灯结彩,挂起彤红的对联。
梅婧在火车上只吃了半个红豆面包,此刻走入了小区,闻着家家户户窗口处传来的飘香菜味,这才觉得自己也有些饿了。
她顿时有些想喝汤。
只要是热腾腾的,什么汤都行,只是不知道今夜家里的晚饭中会不会添上一道汤。
然而推开家门后的她却没等到香喷喷的饭菜,更别提是热汤。原来在新房里等待的她的,是一跳一跳的日光灯,是砸碎在脚边的玻璃杯,是嚎啕大哭的弟弟,还有与父亲扭打了在一起的李阿姨。
梅婧没了法子,尽管不知缘由,她也只得先放下手里沉重的包裹上前劝架。
父亲和李阿姨许是打得太认真了,一时都没发觉到她的到来,还以为劝架的原本站在餐桌旁哭着的小松,于是父亲回身一巴掌便呼上了她的脑袋。梅婧本就一日舟车劳顿有些疲乏,这么忽如其来的一巴掌,令她一个踉跄没站稳,瞬间跌坐在了地上。
梅小庆这才打量清楚了劝架的竟是远道而来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