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婧的眼圈和鼻尖都是红红的,乌黑纤长的睫毛上仿佛凝着湿冷空气中的重露。
这一刻,她那怔神抱着黑色的棉服的样子看得实在令人于心不忍,随即唐幸迈开步子,取过了夜生挂在厕所间门口晒着的浴巾,上前便替她擦起了头发。
“刚才看你过江那样子,和初生毛犊似的,真不知道怕……”唐幸嘴巴和手都没闲下,“来,先把身上擦一擦,别着凉了。”
前所未有的陌生触碰令梅婧不自然地蹙起眉心,连带着眼神也透露出了熟悉的敌意。
“我不用你管……”
“你别瞪我,我又不是来和你抢人的。”唐幸轻叹了口气,随即将毛巾轻轻地塞到了她的手上,“真的,绝对不会,再也不会了,这次你大可放心!”
“我知道,”梅婧拧着身上的水,小声嘟囔道,“你要是能抢走,他早就跟你走了。”
“对对,他嫌我老呢。”
“是,他喜欢小的,”梅婧的声音越来越小,指尖缓缓拂过刚才被夜生搂过的腰窝,有些稍没底气道,“他就喜欢我……”
“没错,”唐幸唇畔一弯,“这都被你猜出来了,看来你们的确相像。”
江上波涛汹涌,连带着身侧的煤油小灯也晃了晃。
顺着此刻明灭的光线,梅婧侧过脸去,对望着妆容依旧精致无比的唐幸,第一次觉得眼前人竟也没有从前那么讨厌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梅婧的眼眸中泄露出这些年来一直深埋着的困惑与不甘,“当年意外的真相,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对我个人来说,当然可以……”
梅婧心跳加速,进而走到了离铁门远些的地方。
“那我现在就想听。”
“小玫瑰,”唐幸随着她走了过去,沉下声道,“我觉得,比起显而易见的真相,今晚我更应该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你一个忠告。”
梅婧不解,“是什么?”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久别重逢……我想此刻,夜生心内的波澜并不会比你少。所以现在你真的不该和我费口舌,而是应该推开门走进去,凝望着他的眼睛,和他把话说清楚,彻底解开心结,别再相互折磨了。”
唐幸的一番话果然令梅婧措手不及。
如琉璃般烂漫的漂亮瞳仁中,顿时削弱了几分敌意,继而软下眼眸,望向了那扇关闭着的落漆铁门。
“糟糕的天气,会让人的意志力变得薄弱。相信我,眼下正是做这种事的好时机。”唐幸锲而不舍地鼓励着,“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进来的。我就坐在舱门口那张椅子上,等雨水小一些我就回去。”
梅婧绞着手指,将信将疑道,“你不会骗我吧?”
“当然不会!”像是表决心似的,唐幸即刻抽过了几张卫生纸,揪成两半搓成团状,塞进了自己的两边耳廓里,“今晚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大胆些……总之你们爱干嘛干嘛,就当我完全不存在好了……”
眼见着梅婧一时没反应过来,唐幸拍了拍手,索性送佛送到西,随即拉着她那沁凉的手腕,将她带到了铁门的门口。
“教你啊,一会进去,二话不说就喊冷,然后瑟瑟发抖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他能扛得住就有鬼了……等他心一软,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知道了吗?”
说来荒唐,唐幸这一连串的鼓励倒真有些说动了梅婧。
在今夜短暂的相视中,夜生那双光芒熄灭的眼睛令她心痛,他们曾是那样亲密无间,并为彼此推开男女世界认知的大门,所以她真的不想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失去他,她是该像唐幸说的一样,面对面地和他好好地问个清楚!
唐幸眨了眨眼,脸上透露出难得的真挚。
“小玫瑰,行吗?准备好了吗?”
梅婧心乱如麻。
坦白说,这一刻,她真的很难整理出此刻自己的真正心绪。
可唐幸的建议的确也有着一定的道理。欲拒还休并不会解开心底的困惑,拖拖拉拉的也总不是个办法。她僵着手指,紧扶着做工粗糙的门框,继而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唐幸见她神色还有些犹疑,可自己也词穷到没法再做劝解。
于是下一秒,唐幸的动作便快于思绪,快准狠地抬手拧开了铁制的门把,随之灵活一闪,挤着眼睛示意梅婧快进去,自己则一溜烟地跑到舱门口指了指塞着纸团的耳朵,深藏功与名。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学术压力有点大,更新时间也没法固定,真的不好意思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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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因为潮湿, 整个密闭窄长的空间斥满了不容忽视的霉味。褐色的小课桌空荡荡的,尼龙材质的窗帘耷拉地挂着,由于常年积灰,暗色的布料仿佛已经无法分辨出原来的颜色。
梅婧在定睛的刹那间大了眼。
她甚至来不及往后看, 便急不可待地闪身而入, 继而以飞速合上大门。只因这一刻, 夜生那条濡湿的裤子正褪在了地上,而他赤着腿, 正在专注地自-渎着。
不止是梅婧。
心上人的破门而入自然也令夜生防备全无。
“出去。”夜生羞愧地扯过被子掩盖着关键部位, 驱逐意味十足道,“谁让你进来的?!”
江上激烈的波涛引船身摇晃得愈加厉害。
梅婧有些晕船,但却并不因此露怯,反而三两步上前, 不分由说地坐到了床上。单薄的被子被支棱起了一个奇异的形状, 她止住了下意识摸上去的欲-望, 继而沉声开口道,“夜生,我想你欠我一个解释。”
“我没什么可说的……”
“行, ”梅婧握着冷涩的被单, 像是汲取着某种虚空的勇气, “那你收拾东西,明天就跟我回家。”
欲-火的潮汐不自然地褪去。
夜生寒着眼眸,不带感情色彩地直言拒绝道,“不去。”
梅婧语气带有威胁道,“你想好再说话!”
夜生低声一笑,“我早想好了。”
“郑夜生,你是不是太自信了?”与曾经预想过无数次的重逢大相庭径, 梅婧的怒意霎时间窜了上来,“你信不信,你要再这么古怪下去,我真不要你了?”
“换别人挺好的,你换吧……”
狭隘的空间内,一时盘亘着难言的沉默,低喘交错间,就连汲入的空气仿佛也变得苦涩。夜生的目光从自己身体熄灭的部位上挪开,继而望着绿玻璃窗外黯淡无光的天色,漫无目的的绝望,竟令他顿时有种想夺窗而出的冲动。
生活已经没有任何期盼可言。
反正活着也摆脱不了东躲西藏,倒不如一了百了,反正他也不想再拖累任何人了……
梅婧似是心电感应到了这一刻夜生毫无理智与逻辑的思绪,于是她下意识的,焦灼地拽住了他的手,单刀直入道,“告诉我夜生,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你去了那么多次庭审,还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我觉得你和唐幸串了词,”梅婧眸光决绝道,“我觉得你们每一个人的证词,说的都不是事实。”
“但你没有证据,”夜生三下五除二地脱去了湿漉漉的上衣,背过身去躺在了床上,逐客意味十足道,“你应该也知道,在法庭上,没有证据的猜测,并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意义……”梅婧复读着这几个字,下颔也在须臾间无意识绷紧,“你们一个个都活得清醒,看得通透,难道就我不配知道真相吗?”
船身逐渐平稳,连带着露出条小缝的窗户也不再有如注的雨珠挥落。因为窗缝无法严密合紧,窗帘的底端已经晕开了一团水渍,给屋内的潮湿再度添砖加瓦。
“雨快停了,你准备准备回去吧。”
“夜生,我买了套房子,在上清寺,在惠惠家楼上……”梅婧说,“房子不是很大,但能看到人民大会堂的漂亮绿尖顶,也能常常晒到阳光。我把你从前的东西都搬进去了,还给你买了几套新的拼图,你真的不打算回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