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须准确判断,早做定夺!
时逢笑回到正厅席上,陆三已经用好了饭食,枯坐等她好一阵。
要是她再不回来,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陆三都要憋不住托随行的东花,前去查看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尽管唐雨遥也十分担心时逢笑,但因她更相信时逢笑的能力,才勉强忍到现在,几次三番和陆三交换眼神,阻止了陆三想前去寻时逢笑的暗示。
时逢笑的左臂自然垂下藏在宽大的衣袖中,路过唐雨遥时,不动声色地悄悄握了一下唐雨遥的手,然后与之交换了一下眼神。
她一落座,便捧腹皱眉,用不大不小正好够对面那桌人听得清楚的声音,假装哀嚎道:“啊……父亲大人……我像是吃坏了肚子……实在是疼得不行,看来我们要失礼先行回府了……”
坐在左侧席上的容归听到她哀嚎那一通,立即皱起眉朝她看了一阵,他们之前在吉石街见过,那时候的“陆八喜”并不像今日这般脆弱,可又瞧着她面色发白失了当日血色,且额上顷刻间就布满西汗,便不疑有他,只吩咐身后近卫,神色复杂地道:“去,请医师来给陆府千金看看!”
待那近卫往正厅大门外走,陆三已明白时逢笑马上要离开此地,虽不明白其中缘由,但他自知他们五小姐行事素来通晓情理,事出必有其因,于是他便立即站起身来朝容归拱手。
“将军!实在失礼,小儿身体不适,我们要先行一步,来日再登门赔罪了!”
容归一看“陆八喜”身后两名丫鬟已经将脸色惨白的小姐扶将起来,只能硬着头皮赔着好离座匆忙往他们桌边走。
他边走边道:“容某已派人去请医师,不如现在府中稍作歇息,内院有干净的厢房,八喜姑娘看上去实在是颇为憔悴呐!”
时逢笑立即朝容归欠了欠身,推辞道:“今日将军府宾客众多,事务繁杂,小女子只是稍有不适,并不严重,承蒙将军厚爱,就不牢将军费心了。”
话音刚落,偏门跑来一位家丁,唤了声“将军”打断他们的谈话,上到近前对着容归耳语了几句。
容归顿时面露不悦,抬头又换上关切的目光,用颇显慈爱的语气对时逢笑道:“那容某就不多留了,今日照顾不周,万望三爷海涵。”
☆、时慢之意
时逢笑一行人总算顺利离开了将军府,一上马车,她便急道:“陆叔,立即回府,卖马交易一事,我们要从长计议了!”
唐雨遥摘了面纱,见时逢笑神色有异,到没多加注意她所说,而是立即抓住她的手臂问:“时逢笑,你哪里不适?”
时逢笑并未回答唐雨遥的话,而是从怀里摸出那卷容韶给自己的羊皮帛递到她手中,只道:“你打开看看。”
车夫驾车驶离将军府,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并不影响马车内时逢笑说话的声音,唐雨遥却充耳未闻,着急道:“陆爷,烦请背过身去。”
话罢陆三当真听从转过了身背对着她们,唐雨遥伸手就去解时逢笑的腰封。
“遥遥?你听到我说什么的了吗?”
唐雨遥不答反问:“你方才是不是自行按压了腰上的伤?南风已经不在了,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是好?!”
她的语气十分着急,带着显而易见的愠怒。
东花在一旁听得吃惊不已,张大的嘴巴足够塞下去一颗煮鸡蛋,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原地僵硬了面部神经。
时逢笑原本去阻拦唐雨遥的手也停在了半空,她比东花更觉震惊。
唐雨遥遇到任何事都喜欢一个人闷在心里,她并非不善言辞,而是鲜少表露自己的心境,甚至大多数时候,只让人觉得她是远远的清冷,似乎任何人任何事,都难以入她的眼。
可那座被仇恨冻结的高耸冰山之下,并非注定万尺之寒,唐雨遥有血有肉,她会在乎,她的心,是会痛的。
见她们都兀自愣住,唐雨遥才惊觉自己将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顿时感觉有些难为情,别扭地低下头,只顾着解开时逢笑胸前的衣襟。
当她的手指按压上时逢笑又溢出鲜红血渍的伤口处纱布,时逢笑才微觉疼痛,皱眉回过神来,朝她憨笑道:“我没事的,就是伤口裂了,等回去了请郭先生重新上个药就好了。”
时逢笑保护唐雨遥来金平这一路算不得顺遂,中途几次遇险,可她总是这样不顾及自己的身体状况,一心只想着保唐雨遥平安,唐雨遥想到这些,心中酸涩,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见她这般为自己豁得出去,唐雨遥心中庆幸不已。
幸好她当初去了荣苑,幸好时逢笑刚好去打劫。
幸好她逃了出来,幸好时家去青岳跑马。
幸好她遇到的,是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的这个人。
她的眼眶慢慢湿润,时逢笑见不得她落泪,立即自己拍了拍胸脯:“我真的没事,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注意,尽量保护好自己!”
唐雨遥听着这些话,心中一暖,也不再顾及身侧还有旁人,直接环臂抱住了眼前的人。、
对于公主大人投怀送抱这件事,若是放在从前,时逢笑一定能乐得几天都睡不着觉,可现在不同,她有更重要的事要与唐雨遥说。
马车一路往陆府方向去,时逢笑却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立即转头对陆三道:“陆叔,咱们不能回府了,直接去钱库!”
陆三狐疑:“这大晌午的,去钱库作甚?”
时逢笑便道:“陆府不安全了,昨日我骗了赵一刀,今晚他必定会杀来金平,白日里人多不便大动干戈暴露身份,咱们时间不多。”
唐雨遥却抬头坐直帮时逢笑重新将腰封系上,蹙眉道:“小九还在陆府。”
陆三一拍大腿:“这好办,我先将你们送过去,再回府接其余人等。”
时逢笑又吩咐他:“一定要尽快,另外,府中得力之人留下,其他的全部派遣去马园子,等我后续安排。”
陆三答道:“一切但凭小姐吩咐,但陆三还有一事不明。”
时逢笑道:“陆叔请说。”
陆三便问她:“为何我们要离开将军府,若是在将军府,岂不安全?那赵一刀总不至于围了将军府?”
时逢笑想到容韶,脸立刻冷了几分,便将其所说一一道来。
东花见他们议论此事神情严肃,一直没有开口插话,当时逢笑说完容韶的事,她才惊道:“原来那容归将军也不是个好人呐!幸亏时姑娘机灵!”
唐雨遥虽对此没作何表态,但也接过了时逢笑递给她那卷羊皮帛,展开看了看,心里有了别样主意。
秋末天黑得极快,陆三已经回了陆府去接八喜和郭瑟等人,他要赶在太阳落山前返回才行,唐雨遥和时逢笑连同东花在钱库和瞎眼婆婆独处。
她们在那阴暗潮湿的钱库里待着,没过多久,东花便有些饿了,肚子咕咕作响,时逢笑知道她和唐雨遥中午在席上没吃东西,硬着头皮问瞎眼婆婆要了点吃食。
地下本就不见天日,一盏油灯下,时逢笑撑着脑袋盯着唐雨遥,监督她把那碟子糕点统统吃光,唐雨遥吃东西慢,等她咽下最后一口糕点,瞎眼婆婆便朝她们走了过来。
她听力异于常人,自然有法子辨别时逢笑所坐的位置,走到她跟前就停下,佝偻着腰对时逢笑说:“五小姐,老身有事要禀,不知您是否方便随我来?”
时逢笑虽与她未曾蒙面,只在宿主本人醒着的时候,从宿主的意识里见过她,但现在接着油灯的微光看清这老人家,那苍白的双鬓和脸上的皱纹,突地让她想起自己的奶奶,心中的胆怯便少了几分。
于是她站起身来,主动搀扶住了瞎眼婆婆的手臂,柔声道:“老人家,我跟您去。”
瞎眼婆婆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躲闪,咳嗽了两声,急道:“谢过五小姐相扶,老身身上不干净,断不敢劳烦五小姐。”
时逢笑却固执地扶住她不松手,有些心疼地道:“您一人在此帮齐天寨守着钱库,已经是劳苦功高,晚辈哪里不能扶了?”
见她坚持,瞎眼婆婆自然不好继续拒绝她的好意,任由她扶着自己,转身往自己住的那间小屋而去。
她的屋子因为不通风不见阳光而散发着一股子霉味,时逢笑扶着她也不好去掩自己的口鼻,心中怕她多想,放匀了呼吸,自认为没让她觉出异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