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能救急。
站起身子,杜域的大掌胡乱地擦拭沈初脸上的泪痕。
男孩子的皮肤多少会有些粗糙,心急的同时没能掌握好力道,磨得沈初脸颊生疼。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沈初的泪已经快要止住了,可杜域这样一来,像是触碰到了她的泪点似的。
泪水就那样不管不顾地夺眶而出。
“我能抱你吗?”杜域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她,内疚不已,“回车上先给你消毒。”
她忍着抽泣,微微点头。
此刻的沈初,没有半点思考能力,甚至连身体上真实存在的痛感也影响不了她半分。
因为没由来的难过。
一直以来,沈初是个共情能力超乎常人的人。
很多时候,她明明生活顺利,没遇到过那么多的辛酸苦楚,却总能非常轻易地沉溺到悲伤当中。
可能源于网络报道的社会新闻,或是别的什么。
没有真实体验,却该死的仿佛自己感同身受。
更不要说此刻就那么残忍地发生在眼前。
最开始,沈初哭并不是因为受到惊吓或是腿部受伤带来的疼痛,而是她回想起了曾目睹过的一场无声的车祸。
一条流浪的生命就在她眼前消逝。
悄无声息,却是山崩地裂。
她突然庆幸,杜域及时遮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光是未知的声响和远久的记忆,两相加持就能如此拨动她的情绪,要是目睹全程,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果然,她的坚强不堪一击。
车祸已经影响到正常交通了。
杜域打横抱起沈初,避开了人群回到车上。
后座车门敞开着,沈初受伤的右侧小腿露在外边。
血还在往外淌。杜域所能做的就是基础消毒,但他没有生理盐水,酒精消毒对伤口的刺激又过于大了。
好在有两瓶被强行加购碘伏棉球。
杜域没有处理类似伤势的经验,下手有些不知所措。
同时,他也不清楚是否会有细小的碎片卡在伤口中,造成其它隐患。
“会疼,忍着点。”说这话,更多的是在安慰杜域自己。
从头到尾,沈初一声不吭,这样的异常状态不免让杜域更加难捱。
可她的心里又何尝好过?
不是不想说,而是喉咙被堵住,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男人明明可以算是素不相识,短暂的接触对彼此之间的了解并没有起到多少推进作用。
他却如此善待她。
第4章
初步消毒后,杜域用尽了自己毕生的包扎本领给沈初止血。
可惜,实在是他能力有限。
纱布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缠绕在她的小腿上,收尾的打结更是丑到没眼看。
最后还是沈初出手,才完成了这场看起来非常勉强的包扎。
随后,杜域坐上驾驶座,自顾自地查找附近的医院。
这样的伤,缝针是躲不过的。
除此以外,杜域始终觉得还是去拍个片子,确定没有伤到骨头才好。
另外,沈初的伤口并不浅,他的处理帮不上多少实质性的忙,交给医生会放心些。
再者说了,她毕竟是女孩子,又伤在了小腿处。
万一留下伤疤,每到夏天想穿露腿的裙子裤子时该多难过。
对于杜域的提议,沈初自然是不会有意见的。
等检查包扎结束,天都黑了。
有关于车祸被误伤造成的各种损失,沈初不想多加追究。
最终的处理结果,人员伤亡情况,她也不想了解。
对此,她的本能反应是逃避。
可惜,现实往往是事与愿违的。
作为目击者,她和杜域必须要配合警方,去派出所做笔录。
庆幸的一点是沈初只看到了非常短暂的事故发生画面,所以她所能提供的线索相对于杜域来说要简短许多。
最新的人生体验。
几个小时前,杜域和沈初谁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在派出所吃盒饭。
等待的过程中,杜域问:“你要不要打电话通知一下父母,或者让朋友陪陪你?”
毕竟不是小事。
受惊过度的话会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影响她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方才在医院的时候,杜域不经意看到了沈初身份证上的地址。
她是黎市本地人。
由此推测,她的父母大概率也会在本地。
可白天的时候沈初又说自己是租房住的,所以杜域不好判断她是独居还是怎样,只能试探性地询问。
而且出事这么久了,一直是他们俩呆在一起,连朋友也没有通知。
在黎市,杜域人生地不熟的,朋友更是屈指可数,外加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
他没有受伤,车祸对他的冲击也造不成多大的影响,所以理所当然地独自处理。
可沈初不行啊。
又是惊吓,又是受伤,还是女孩子。
孤身一人的。
沈初摇头,“没什么大碍,就别让他们跟着担心了。”
听她这样讲,杜域就放弃了劝说。
没大碍。
也不知道她在骗谁。
片刻后,沈初轻声地开口,语气中有些求人的意味,“等会儿还要麻烦你把我带回去。”
“顺路,算不上麻烦。”
“对不起。”
没由来的道歉,让杜域无所适从,“道什么歉?”
“都怪我。如果我没提议去买面包,就不会出事了。”沈初低着头抠手,大拇指指甲两侧被她抠得尽是倒刺。
“你怎么会这么想?”毫无逻辑的自责,浇得杜域满头雾水,“要是我们直接开车走的话也会经过那个路口的,说不定后果更严重。你没理由责怪自己。”
听着杜域的开导,沈初微叹了口气。
思索片刻后,他又说:“相反的,你是受害者。我们没有违反交通规则,你没做错任何事,我也没有受任何伤,对不对?”
在安慰人这方面,杜域属实是没有经验。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尽可能地在照顾到她情绪的同时进行开导。
“好好想想,我们结账的时候,你是不是告诉我说这家店门店买单可以领优惠券?我不会弄,还是你教我的。你当时要是没告诉我,我可能就按照原价直接结账了。
“差不了那几秒钟啊。要是没耽搁那些时间,我们可能就不是目击者了,对不对?”
其中有bug,但以沈初现在的状态,多半是挑不出毛病的。
这已经是杜域能想到的最好理由了。
要不是为了安抚沈初,他可能也不会仔细去想太多的来龙去脉。
照这样说来,他们的确躲过了一劫。
沈初的精神是肉眼可见的差。
回程的路上,车子不过开了两个路口,沈初便睡着了。
四十秒钟的红灯等待时间,杜域小心翼翼地放平座椅。随后,他又将车内空调的温度提高了两度,能让她睡得舒服些。
满打满算,沈初今天只有五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早中的两顿饭也是应付了事。
赶来赶去,一天几乎没歇过脚。
不困才怪呢。
能睡着也是好事。
毕竟神经绷了那么长时间。
原本二十来分钟的车程被杜域拉长。
他故意开得很慢,一方面是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减少颠簸,另一方面是能让她多睡一会儿。
到达目的地后,沈初并没有转醒的迹象,所以杜域干脆将车停在了允许临时停靠的区域。
他刚租的房子,短时间内还住不进去,尚且需要时间打扫和布置。
杜域刚来黎市没多长时间。
处于过渡阶段,他暂时借宿在朋友钱鑫业的家里。
凭他一己之力搬家,少说还需要五六天的时间。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杜域侧头凝视沈初的睡颜。
白白净净的女孩子。
她的长相放在人堆里并不算出挑,但是足够耐看。
可能是因为她与众不同的发色吧。
雾蓝色的头发。
在杜域对染发的浅薄认知中,好像找不出几个和她同款的。
所以上午初见她的时候,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她的头发上。
嗯。
看起来就很好薅。
时间大概过去了十几分钟,沈初突然从睡梦中转醒,身体还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车内柔黄色的灯光并不刺眼,她眯眼思量了片刻。
反应过来的瞬间,她本能地想坐起身,却被安全带限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