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身戎装的他,英姿勃发, 她眸中不由升起一道浅浅的水汽,模糊了近在咫尺的容颜,此时她脑内只留一片空白。
她久不说话,魏栖开口,“你一句话也不愿和我说?万一我死……”
“不准你说那个字!”不知哪来的力气,她大声呵住他,咽下一切情绪才缓缓出声,“打赢了才能娶我,你若是死了,敌军再进一次都城,我也不愿独活。”
“公主……”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然而下一刻便换了神情,轻快道:“这一去不知要多久,你可别变心了。”
“本宫的心在本宫这里,谁也拿不走。”她嗔怪似的睨了他一眼,“你有本事自己回来拿。”
“有你这句话,我无论如何也会打赢这场仗。”魏栖说得如同发誓一般,牵起她的手后俯身小声道:“前世我没能杀了他,今世一定拿下他的首级。”
“你……”梁绯絮闻言一愣,她万万没想到魏栖这次出征存了这样的心思,眉心更添担忧,“你,小心些,我……”
还没等她说完,他已放开她的手上了马。
送行礼后,皇宫内四侧响起号角声,“呜……”接着是鼓声连绵。戚征领头振臂一挥,壮烈道:“出发!”
队伍开拔向前,留在原地的众人高声大喊,“天佑天巽国!天佑天巽国!天佑天巽国!”
眼睁睁看着军队远去,梁绯絮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她不求他能杀了孟苟,只求他打赢这场仗,求他们平安归来,否则有多少户人家会失去顶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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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路途遥远,曲州城的战事不容乐观,为了能尽快到达目的地,戚征下令,军队几乎是没日没夜地赶路。
曲州城易守难攻,之所以能与孟苟僵持不下,一来是地势占优,二是因城中的万箭□□与火炮,每当劲武国军队穿过峡谷攻城,城墙上的□□和炮石便会像雨点一般落下,阻断对方冲锋的中部士兵,叫他们在一定范围内寸步难行。
另一方,孟苟为攻曲州城已损耗三万余人,他近日迫切地想强攻,即便牺牲几万人也在所不惜,然而营帐中的几员大将劝住了他,若他一意孤行,他们便要辞去将军的位置,这几人一联名,孟苟无奈只得作罢,他还不想失了人心。
停战后,劲武国的军队在峡谷外三里外安营扎寨,孟苟在等一个时机,等曲州城内粮草耗尽,到时攻城便会顺利许多。曲州本地并不适合耕作,粮草储备也少,而他已夺粮仓怀州,不怕饿不死他们。
曲州的守城人正是曲州知府贾轼和忠武将军戴剑明,两人日夜交替守在城墙上,生怕敌军悄然来袭。
事实正如孟苟所料,这两人日日在为粮草的事发愁,怀州被夺只能指望翼州,可翼州到曲州实在有些远,说不定半道还会被劫,陆运水运都不甚安全。
城中储备的粮食一日日减少,戴剑明想不出办法便减少士兵们每日的消耗量,从饭改为稀饭,尽管城中百姓拿出家中大半粮食接济也撑不了多少时日。
之后,孟苟每日都会派人来城下大喊,只要他们投降,他可以承诺不杀城中百姓,毕竟他要的是地。
先前被夺的四个州全是主动投诚,而其中的四位知府也来了,跟着敌军一道劝贾轼投降。
贾轼狠狠拍向石壁怒道:“这些人哪里有文人的骨气,都是一帮怕死的软骨头!”
他说罢看向戴剑明,戴剑明望着满地的尸体硬声道:“身为一个将军,本将的人生中没有投降两字。”
“说得好,本官也是,戴将军,我们一道守城。孟苟想夺曲州必须从我们俩的尸体上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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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日后,大军到达曲州,同时也带来不少粮草,解了先遣军队的困境。
“回元帅,城内还剩三万多只□□,火炮所剩不到一百。”
城墙上的晚风格外冷,吹得人头皮刺痛。听完戴剑明的话后,戚征侧身问道:“二皇子,靳将军,你们俩怎么看?”
他以往跟在蒋鑫左右,前后共上过五次战场,而最后一役右臂受了伤,之后便再没上过战场。此次朝中无人,他这才站了出来。
梁淳忙道:“末将并无打仗的经验,但元帅若有用得上末将的地方尽管开口,末将必定竭尽全力去做。元帅,末将不怕死,更何况是为天巽国而死。”
两位说话间,魏栖望着月色下的风景不置一语。曲州前头两里处有一道大峡谷,两侧山势可高,峭壁蜿蜒,是个极佳的天然陷阱。可惜峡谷距离居中,他们一有什么动静对方也必然清楚。
“二皇子,你这么想恐怕我军士气得输一半。”
“你……”
“咳咳。”戚征捂着嘴假装咳嗽一声打断两人,沉声道:“靳将军,你方才看了这许久可是想出办法了?”
魏栖摇摇头,恭敬道:“先听听探子的消息吧,眼下我们还不清楚对方的意图,我说不出办法,不过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不久,城墙上点起了千万的火把,戚征抬手搭上垛墙,“本帅虽没与你父亲共过事,但也曾听过你父亲的事迹,他打仗可是我们天巽国的好手,也是胜仗最多的将军。”
说起靳荼,魏栖的脸在火光中蓦然暗淡下去。颐王去年病死,他都无法为父亲哥哥们报仇。而当年那些个部落如今有不少与劲武国结成联盟,这也是他报仇的机会。
“将军,探子来了。”一小兵匆匆跑上城墙。
*
议事厅。
一名穿着绿衣的小兵单膝跪在中央,正是之前被戴剑明派去敌营查探消息之人,“敌军粮草所剩不多,孟苟大怒,由孔悬接应,怀州走了故澜江运送粮草。”
戚征与魏栖当即对视一眼,“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必须切断他们的粮草。”
贾轼连连点头,“对,故澜江离这儿也不远,翻过两座山便到。”
“那么,派谁……”
还没等戚征说完,梁淳上前单膝下跪道:“末将愿意带人去堵截他们的粮草。”
王昼如今是梁淳的暗卫,他一跪,他便跟着跪。
戚征稍稍为难,梁淳怎么说也是皇子,他真出事,他后悔也来不及,“万万不可,二皇子你……”
“元帅,末将不是二皇子,末将是参将。”梁淳对于那三字很是不满,眸中难免带了些不悦,“不瞒元帅,末将精通水性,何况眼下也没有比末将更适合的人了,万一孟苟选择突袭,到时还得靠靳将军出战,而末将武功不济,做这事更妥当。”
戚征心里也明白,想比于上战场,这堵截粮草之事相较来说不会危及性命,只不过对方是皇子,在他看来让他出任务便是大事。
“元帅,让梁参将去吧。”对于梁淳的心意,魏栖表示理解,随后看向王昼,“王昼,你多带几个兄弟。”
“是。”王昼应声,此次出征的人里头有不少暗卫,而上次珲州之行的暗卫除了林琛全在。
戚征古怪地看了魏栖一眼,面上不怎么乐观,但这个节骨眼跟他唱反调自然也不是好事,“嗯,梁参将听令,你且带一百人去堵截对方的粮草。”
“是。”梁淳用力应道。
*
敌方军营。
“元帅,探子来报,曲州城来了援军。”
“领头人是谁?”孟苟蹙起眉梢。他原本打算用最快的方式攻下天巽国,哪里晓得会碰上曲州这快难啃的硬骨头。前面几城夺得太快,一到这儿他便有些等不及了。
探子答道:“戚征,还有一位将军。”
“哼,无名小卒。”孟苟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寸寸擦拭着手里的长剑道:“他们天巽国内还有将军?朕怎么不知道。”
“听说是靳荼将军的小儿子。”
“靳荼当年一家都死在了战场上,没想还有个儿子呢,若这个也战死,那不是好笑了,证明天巽国命数已尽。”孟苟扔下布巾站起身,整好铠甲道:“走,我们这便去会会那新来的将军,朕要看看,他是个什么货色。”
“是!”
“呜……”号角声起,马踏尘土飞扬。
孟苟带了一万精锐走过峡谷行至曲州城下,碍于□□与火炮,他们离得远了些,前头或站或蹲地围着一圈拿盾牌的士兵。
“戴剑明你个缩头乌龟,还不快快给我们元帅滚出来。”
听得对方喊人,正在操练的几人匆忙登上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