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灯+番外(18)

“现场其他几名伤者都没有生命迹象了,案件的经过我们还在调查。涉事酒店没有安装监控,只能等杨晋南警官清醒后再问了。”分局警察解释道,“我们初步认为杨晋南警官是在海鲜楼附近听到枪声后前去调查,而不幸遭到匪徒袭击的。”

“连把枪都没带,闯进去送死吗?”杨绍雄看着手术室的红灯,喃喃道。

“小杨这条命我们好不容易救过来,他自己却不珍惜。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不怕死的话,就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一年和他接触下来,除了身体问题,他的心理问题也很严重。”陈医生突然开口道。“我不是心理医生,但见的人多了,多少能看出来一点。”

“心理疾病?抑郁症吗?”杨晋北问道。他对心理疾病认识不多,2003年愚人节影星张国荣的纵身一跃让很多人了解到抑郁症这个疾病。

“这个还需要专业的医生确诊,但是……”陈医生望着手术室方向叹了一口气,“但他先要挺过来。”

杨绍雄十五岁就入伍从军,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没有接触过心理学,只知道人饿了要吃饭,发烧咳嗽了要看病,对抑郁症这种东西却不置可否。

陈医生看到杨绍雄一脸怀疑,也懒得向他解释。杨绍雄要是愿意相信这些的话,小时候也不会那样对晋南了。

滴答作响的仪器,血腥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手术台上昏迷不醒的人。这一幕陈医生是司空见惯了的,可当他进入手术室看到手术台上的人是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保住命的杨晋南后,心里的滋味开始复杂起来。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好在没有脏器损伤,但是患者的心脏原本就已经轻度衰竭,术中三次室颤停跳,目前还不能说脱离生命危险。”手术基本结束,主刀医生认出了陈医生,对他说道。

陈医生看着钢盘里带着血迹的银白色弹壳,这么一个花生米大小的东西,能要了一个人的命,实在是匪夷所思。

“爸,陈医生前阵子和我说了件事。”手术室外,杨晋北发呆了很久,突然开口道。

杨绍雄看着他,示意他接着说。

“陈医生说,小南手术以后的恢复很差,轻度心衰已经慢慢转成中度心衰了,如果不做心脏移植手术的话……”杨晋北顿了顿,费劲的说出最后几个字:“可能撑不到三十岁。“

“你怪我?”杨绍雄冷不丁问道。

“爸……这不是怪谁的问题。”杨晋北仰头看着天花板,这盏灯不知道在这里照耀过多少人情冷暖。

“晋南,今年二十三岁了吧?”杨绍雄喃喃自语道。这个野草一般生长的孩子不知不觉间,已经是个大人了。

杨绍雄从未感觉如此复杂过。这是他的孩子,他给了他生命,把他抚养成人。可自己也确实经常把气撒在当时那个怯生生的小男孩身上,杨绍雄控制不住自己对杨晋南莫名的恨意,和他对羽西盈满的爱意一般难以溯源。

如果自己当时好好对待他的话,他就不会离家出走,羽西就不会出车祸……如果自己做错了呢?多年的刑侦生涯赋予杨绍雄出色的推理能力,这个因果链却是他一直不敢承认的。

杨绍雄把头深深埋进怀里。没人能把自己的感情剖析的一清二楚,愧疚,后悔,愤怒……杂糅成一团堵塞在他的胸口,他有些喘不上气。

“要是晋南这次真的……我打算回老家给他看一块风水。”F市习俗将死后长眠之地成为风水,不管能不能接受,杨晋北都必须要为杨晋南考虑这些身后事。

手术室的门开启,杨晋北与杨绍雄条件反射般从椅子上弹起。

好像回到去年这时候那样,深度昏迷的杨晋南从手术室里带着一身的管线被推出来,直接送进ICU。

杨晋南的眉头紧皱成一个“川”字,杨晋北伸手想替他抚平,却抚不开。他该有多难受,才会在昏迷中这样紧皱着眉?杨晋北的心亦是一阵抽痛。

一生等候

漫长的沉眠,却是无梦。

和上一次住入ICU不同,这一次来看杨晋南的人多了很多,秦野,曾嘉嬿,派出所的同事,辖区里的熟人都来过医院。

这半年来小南原来添了这么多朋友,杨晋北担心小南之余,竟然也多了一丝欣慰。只是杨晋南却无知无觉,哪怕ICU外他的家人朋友再心疼他,这半个月来他却始终不曾睁过眼,除了疼痛造成的生理反应以外,他像是个植物人一样深度昏迷。

陈平之医生很遗憾地告诉杨绍雄与杨晋北,杨晋南的心衰,已经从轻度变为中度。衰弱的速度比陈医生预计的快很多,想必有杨晋南并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原因。

探视时间,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今天的限额给了杨绍雄。杨绍雄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杨晋南的床边,注视着杨晋南苍白的脸。这张脸没有一点点血色,连本该红润的嘴唇都泛白。

自从上次在家里打了杨晋南一个巴掌后,杨绍雄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再次见到,却又是这副垂危的样子。

杨绍雄握住杨晋南的左手,回忆着上次见面时他眼里的绝望与忧郁。这只手冰冷到杨绍雄打了一个激灵,手背上满是这几天打针输液留下的针眼。

杨绍雄感觉自己对这个儿子实在是很陌生,连他的样貌都记得模糊。他一直觉得杨晋南是不成器的小混混,可小混混绝没有勇气单枪匹马闯进一场枪战。这次枪击案并没有波及到无辜群众,局里给杨晋南记了二等功。

“没有心源的话,很难撑过三十岁……”陈平之的话在耳边响起。陈平之当年是法医,和杨绍雄很熟,后来转行去当的医生。他做法医时,杨绍雄听他介绍过不少尸检情况,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这一次,杨绍雄却希望陈平之出些纰漏。

“对不起……”杨绍雄低声道。“可是爸爸也不能不管小西……”

杨绍雄抬头,对上杨晋南漆黑却空洞的瞳仁。这眼神里的绝望空洞刺痛着杨绍雄,好像看透他的自私与自负,让杨绍雄无地自容。

杨晋南醒了,眼前的天花板很熟悉,面前握着自己的手的男人却有点陌生,这张面孔让他下意识想逃避,杨晋南像被烫到一般猛的抽回自己的手。

杨绍雄不知所措的收回手,慌乱道:“你终于醒了。”

“你出去……”杨晋南用太久没说过话的嗓子嘶哑道。他的意识还没完全恢复,迷蒙中只觉得浑身伤痛、呼吸困难,以及对面前这个人的恐惧。

床头的心电监测仪器发出刺耳的噪音,杨晋南的心率出现了严重的波动,胸口撕裂般的疼痛。杨绍雄仓皇出去找医生,遇上匆匆赶来的陈平之。

离开ICU时,杨绍雄好像听到杨晋南低浅的□□,“疼……好疼……”

杨绍雄浑身无力地瘫坐在走廊的墙角,双手按着头。为什么,就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杨晋南彻底的清醒,又是在半个月后了。这一个月来,他不知道在鬼门关上走了几遭。中弹时还是初夏,现在却已经是充满蝉鸣的盛夏。

可灯火通明的ICU里听不见蝉鸣,杨晋南很怕住进这里,清醒的时候只能用意志力去熬过一身的伤痛。心衰的加剧让他呼吸困难,只能半卧在床上,全身的管线更是让他动弹不得。

更让他害怕不安的是,ICU里总是充满了死亡的味道,更多比他还要垂危的人,心电图仪的警报声隔一阵子就会响起,有的人被带出去抢救,就再也没有回来。

就算撑不住,杨晋南也希望自己是痛快干脆的离开,而不是在这里生不如死的受着折磨。在ICU,生比死更需要意志力。

明明半年前看起来已经恢复的和常人无异了,为什么又会发生意外,让自己这个命运多舛的弟弟重新成为一个在生死边缘游走的重病人?杨晋北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个问题,却又要在杨晋南面前装出一副开朗的样子。

今天他给小南讲完最近的新闻后,小南突然开了口,声音无比的嘶哑,断断续续的说道。

“手机……我的手机……”

杨晋南握着这部滑盖的诺基亚手机,因为无力而颤抖地按着键盘发出一条短信。

“我好难受,也好想你。”

曾嘉嬿没想到,这个认识半年多的小警察平时看起来活蹦乱跳,身体的底子居然这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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