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一口尝尝!”苏绾决定把那些事情抛诸脑后,拿起一块脆皮酥就往司空墨白嘴里塞,这些年司空墨白也不怎么爱吃东西的,为了陪苏绾,总是一脸被迫地吃几口,后来就单纯为了苏绾能亲自喂着吃而吃了。
司空墨白一副被迫赏脸的样子,张了唇轻轻地咬下了一口脆皮酥,姿势优雅,淡然地说道:“很甜。”一句淡淡的评价仿佛苏绾是叫他试毒似的。
苏绾弯起眼睛甜甜一笑地瞥了他一眼就把他咬过的地方吃了一口,这酥并不像是教里那些厨子做的那样入口即化,更没有九凝平素送过来的甜糕那般有味觉冲击力,苏绾咀嚼了好几口才忽然顿了下来,表情略微有些僵硬。
“怎么了?”司空墨白总是第一时间捕捉她任何神情变化。
苏绾吞了一下,扯了下笑容,脑子一转道:“没有,就……挺难吃的,有些吓到了。”
难不难吃倒真的还好,关键这玩意儿分明就是咸的,可司空墨白竟然说挺甜的……
这一下的冲击力似乎就比九凝那些菜带过来的冲击力要大上许多,苏绾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接受。
她尴尬地笑了一下,那水漱了下口,仿佛真的是因为很难吃才这般神色,抬眸看了看神色有些莫测的披霜公子,补充了一句道:“甜到有些发腻了,还是只喝汤吧,喝完我们就上路。”
司空墨白垂眸轻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指骨,帮她把汤放到面前,“什么上路不上路的,这话说得难不难听。”
苏绾弯了下眉眼甜蜜地笑了笑,便埋头喝汤,这是她照着镜子练了很多次缓解这种尴尬气氛的表情,司空墨白糊弄了她大半个人生,不,差不多一整个人生,她也就这个时候能糊弄一下了。
有时候总是忍不住抓着他问个清楚,例如那句动不动就开口的“你是不是哪里怪怪的?”,又或者是发现他各种奇怪的端倪,她都很想接下去把心里话问出来,可是理智上却让她却步了。
就连司空墨白这种杀起人来都可以直接徒手掏心的男人,如果连他都放弃挣扎,那她多问几句又怎么样,徒增二人烦恼,他们时间本来就已经比一般人要来得漫长,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划不出痕迹,几十年还是几百年又如何,凡人的几十年已是一辈子。
四舍五入一下,他们要过一辈子没毛病。
长仙门还是跟三十六年前看到的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这些年,苏绾并没有踏足过此地,也没有啥特别的理由要过来,认识的都会自己找上门,所以她也生不起什么探视的欲望,加上苏十一的关系,她跟扶默之间可谓是尴尬到了极点,就连扶默上门找苏十一和司空墨白,她都干脆避而不见。
总归还是心虚的。
这次元清子也不知道是被人魂穿了还是突然对凡尘世俗之事有了不一样的领悟力,据说平素向来简朴的前任掌门,竟然因为自己“出山”而开始大摆宴席,广发了帖子请人上门,但实际上这个帖子也就是发到苏绾手里的这封,其他的……仙门全都更名为长仙门了,还发什么帖子啊。
是以,这次连元无忧都来了,她是扶默带过来的,准确地说,是扶默强行拐过来的,没有跟他们一道,远远便见着了元无忧一脸冷清脾气十分暴躁地坐在席上,幽幽地朝苏绾递上了目光。
“苏教主大驾光临,长仙门可谓蓬荜生辉,老身不胜荣幸。”苏绾跟着司空墨白刚步入长生殿的殿门口,就听到了一阵清风如意,声音磁沉的男声。
老……老身?
苏绾没控制住自己用了十分惊疑的目光远远地打量了一下元清子……
这个元清子估计年岁长相跟司空墨白差不多,弱冠少年的面容,唇红齿白,眉若远山,一双眉目如朗星,面容圆润线条流畅,用一句人话简单地来形容就是——很好看!
好在苏绾见多了司空墨白的脸,又加上乱晃的孙渚青以及九凝那种娇艳的,她对好看的男人已经免疫了。
但元清子的脸实在是颇为幼齿,跟他嘴里的“老”显得太过违和了……
修仙中女子过了金丹,男子上了元婴基本就不再有衰老的迹象了,就算有,那也很慢,而像司空墨白这种修为,那根本就不可能跟衰老挂钩,就算哪天他被雷劈死,那也是世界上最帅的被雷劈死的boy。
像元清子这种一看就十五六岁就已经境界不一般了,一看就是个厉害得角色。
“元……”苏绾话刚到嘴边就顿了一下,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要说掌门,旁边站着这个才是掌门,要说前掌门,貌似又不礼貌,可是她硬生生就是给忘记了元清子的外号究竟是什么来着?
“弟子携绾绾向师父问安。”一声清润的嗓音接过了她的话,也没给她多少反应的时间便拉着她的手一步步踏上台阶。
元清子的长相虽然幼齿,但是神情却是十足十的老者神态,和善有礼地朝苏绾点了点头,一颦一笑都透着一股看透世间万物的表情,那种超脱凡尘的境界却只有千年时间沉淀才能生得出来。
“嗯,为师难得回来一趟,你倒是比为师更难得回来一趟啊,苏姑娘在此,便莫要站着了,赶紧带着人一块坐下吧。”元清子话虽如此,但却并未多有责备,眉目里的慈爱也是不假,苏绾没看错的话,他还带了几分探究地打量了一下司空墨白,眼里闪过几分凝重。
苏绾的直觉是,他师父是特地回来见他的,据说元清子平生无妻无子,就他一个徒儿。
司空墨白虽然打小跟仙门里的人有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龃龉,可是跟他师父的关系大概还是十分牢固的,一点都不比扶默差,见到元清子后,披霜公子就连煞气都收敛了不少,也不妖了,整的就一个尊师重道的大好青年啊。
“把太微峰的茶点换到这里来。”披霜公子淡淡地吩咐道,习惯性地勾着苏绾的小指骨掰扯,朝苏绾柔声道:“可要在这里住上些时日?”
苏绾微微一怔,总感觉他有些不太一样了,换做以往他必定不会问这种问题,毕竟苏绾的答案十之八九会是否定词,因为她习惯睡自己的床,这些年时不时去凡尘或者什么仙山悠晃,都是逛完了直接回九幽教的,有烛龙在,去哪里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可是他这问题就让苏绾生了几分复杂之情,必定是有什么重要缘故才使得他非要留在这里,是跟他身体有关吗?
她并不是没有发现最近披霜公子寒气越发凌厉,就连她床头的几盆植物,因为触及了他的寒气直接连灵根都给冻没了。
她点了点了头,抿了抿唇莞尔一笑:“也好,你也许久未见你师父了。”
司空墨白漆黑的眸色审视了她一下,揉了揉她脑袋,低沉地道:“不要多想,没什么事情,住一会儿,我处理完事情就陪你回去。”
“好。”苏绾小梨涡盈盈一笑。
什么都好,苏小姑娘纵容他披霜公子。
她扭头望了望不远处,纪宁就坐在她右下端不远处,正管教着弟子,而另一端则坐着乔穆以及……嗯?那是秦瑶吗?
身形瘦削,颇显了几分老相,明明以前是个十五六岁姑娘的容貌,这会儿竟然像是三十几岁人的面容,十分憔悴,还伴着几□□子骨的不利索,眼里都是疼痛,再不复当年所见那个灵巧娇蛮的少女。
秦瑶也刚好抬眸触及到了苏绾的视线,从苏绾和师兄进门起,她便瞧见了,可是碍于礼节,她均是低头沉默。
这些年她做得最多的就是沉默,父亲无法为自己出头,其他师兄弟知道她的事情后都是避如蛇蝎,不知道的也不敢随意亲近,能说话的也只有乔穆和纪宁。
她看到苏绾的时候内心不是没有感觉的,究竟是恨意还是只是埋怨她内心说不上,只知道这个时候见到她真的很想将自己埋起来,或许在乔穆心里她是愧疚,但她知道,她只是不愿意让这个女人看到自己憔悴的模样罢了。
秦瑶从来没赢过,连台面都没上成,也没被苏绾亲手推下来过,苏绾对自己的不屑一顾比师兄对自己的阴狠更让她痛苦,每每床上被病痛折磨的时候,几乎都是苏绾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眸支撑她的,她痛恨那双眼睛,那本来是一双她也有过的眼神,干净、明亮,而如今却黯淡、浑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