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夜之手中的折扇“哗”的展开,摇了摇,饶有兴趣的看着霍君离:“本王听说,四公子曾被关在天牢。”“陈年旧事了。”霍君离闭着眼答道。
“也没几年吧。”小二把茶送上来,贺兰夜之倒了两杯,“四公子能到瑞京来,想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霍君离仍是闭着眼睛,唇角勾了勾,这个宁翼王,究竟想从他嘴里听到些什么呢,“国破家亡了,王爷说我来瑞京还能做什么呢,自然是来杀风靖寒的。”
“杀他并非上策。”贺兰夜之喝了口茶。“那应当如何?卷土重来未可知?”霍君离的笑里掺了几分苍凉,几分无奈,“公主何等聪明,泠葛国土归于尧华后,未伤一个平民,一员降将。民心思定,哪怕是还有人愿意忠于我,若再起战事,民心也不会忠于我了。”
“听说四公子被抓,本王还以为……”“以为我会自尽?以身殉国?”霍君离睁开眼坐起身来,他拿起茶杯,细细看着,“可是我突然就不想死了。”说罢一饮而尽,明明喝的是茶,却喝出了酒的气势。
当那袭白衣出现在他面前,问他想死还是想活,他突然就想到一句话,好死不如赖活着。
“王爷这怒而出府,”他将茶杯往桌上一放,“这是有几回了?”“皆是一时失态。”贺兰夜之摇了摇扇子,看来这斗嘴,还是和苏明颜斗好了。
天琴掀帘,风戚染进来坐下,后面跟着段漠云、西冷痕,舞墨推着苏明颜,最后是凤曦宁和尹暮雪。
没想到凤曦宁和尹暮雪也会来,霍君离庆幸选的桌子够大。
虽然是在隔间,但刚才进来的时候,堂中的人都瞧见了。这一行人的相貌,单拿出哪一个,都算得上是倾城之姿,更莫说是走在前头的风戚染了。
自他们进门,便有人窃窃私语,有的说不知道皎城新下凡了什么神仙,有的说连使唤丫头都是如此姿色,不是一般人家。
说着说着,不知道是谁先提起的,说曾有一次远远见过奉安公主和她的男宠,那相貌,用什么词形容都不为过。
另有人质疑道:“远远看过,能看清什么,道听途说。”边上又有人不服气道:“我还真瞧见过她的一个男宠,穿着紫袍,眼睛是蓝色的。那一双勾魂的眼睛,像两把钩子一样。”旁边有人接道:“我看你的魂怕是让他勾走了吧!”接着是哄堂大笑。
霍君离靠在椅子里,却好像没听到一般,段漠云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四公子,你别放在心上。”霍君离笑着摇了摇头:“再难听的话我也听惯了,不算什么。”和他自小听的那些难听的话相比,这确实不算什么。
外头又有人啐了一口,道:“你们这些不要脸的,那个臭娘们养了一群小白脸,有什么好羡慕的。”
“就是,她奉安公主,是公主又怎么样,长得好又怎么样,说得好听是养男宠,说的不好听,就是个万人骑的婊子。”有人附和道。
“说的对!什么公主府,就是个淫窝!”
“奉安公主可是个弑杀之人,小心她半夜去拔了你的舌头割了你的头!”
“那大爷就等她晚上来,伺候大爷!”
堂中的人七嘴八舌的说起来,曦宁刚要站起来,尹暮雪悄悄按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苏明颜紧锁着眉,袖中的暗器闪了寒光。西冷痕面上看不出表情,手中的刀却弹出了一寸。漠云刚要说什么,霍君离扯了他一把,段漠云想反驳,却见霍君离眼神往公主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风戚染喝了口茶,小二掀帘上菜,贺兰夜之刚要站起身来出去教训一下这些人,一只茶杯呼啸而出,迎面打在说的正高兴的一人脸上,那人马上挂了彩,刚想骂,门外飞来一只短箭,穿过他的袖子钉在身后的地板上。
对面客栈二楼关上了一扇窗。
那人呆立半晌,回过神来一边喊着“大侠饶命”,一边抱头跑了,大堂中的人一个个都吓得禁了声,有的埋头吃饭,有的撂下银子就赶忙走了。
玉棋将那支箭拿给风戚染,这支熟悉的短箭,风戚染拿在手中笑了笑,唤道:“墨书。”“在。”墨书在帘外应声。“方才那些说话的,可都记下了?”戚染将短箭放在桌上,墨书道:“公主放心,样貌都记下了。”“好,”风戚染接过霍君离递过来的酒杯,“今晚,你和玉棋便去办吧。只是,莫要都死了。”
平日里她自是知道旁人是如何看她的,她虽不太在乎,但也实在不是个大度的人,今日既然让她碰上了,嚼她的舌头,自然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第八十三章 少年郎
入夜,戚染从房中跃出,白影一路踏着屋脊,跃进一家客栈的客房。
“谁!”月牙刺寒光一闪,戚染足尖一转避过,邪月看清了来人,收起月牙刺,道:“是你。”
他习惯性地向后退了一步,眼睛不知该往哪看,从前他坚信风戚染是杀他姐姐的凶手,欲杀之而后快,可现在事实并非如此,他反而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了。是以他来皎城已多日,却只是悄悄地看过她几次。
“我听说你受了伤,带了些药给你,还有,你的玉坠。”戚染将药和玉坠放在桌上,便要离开。见她要走,邪月忙出声道:“你不问我是不是查清了真相?”
“你不再想杀我,我便知道了。”戚染望着外面的一轮明月,月亮这东西,的确是会让人伤怀,“说到底,仍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邪月急忙否认,风戚染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邪月却愣住了。
窗外清亮的月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将她的眉眼勾画出特别的意境,仿佛此刻她坐在树下饮一壶清酒,又似乎是在月下执剑而舞。
月光给她的衣裙也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色,像仙人透着氤氲雾气的纱裙,也似是策马沙场的冷光战衣。她似九天上翩翩起舞的白凤,也是天地间闻风丧胆的战神。
邪月就这么望着她,他似乎明白,姐姐是为什么而死。
“不怪你的,”他喃喃道,“是……”是谁的错呢,是他的父皇?是风靖寒?还是天命?他不知道了……
“不必想太多,既查清了真相,你便不必为仇恨所累,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戚染说完便离开了,走前留下一句话:“若有事,随时来找我。”
看着桌上她留下的药,既有治内伤的,也有医外伤的,旁边那枚玉坠,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他好像知道要去哪了。
第二天一早,风戚染刚刚起身,天琴便进来道:“公主,邪月公子来了,说让婢子给他找个房间住下,您看……”“嗯?”这孩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人呢?”“就在院子里。”
戚染穿好衣服洗漱停当,一出门就看到一场好戏,西冷痕在院子里舞刀,邪月坐在树上一边拿着石子树杈丢他,一边道:“没想到你的功夫还很好嘛,我这样做,是为了帮助你练习,过不了多久你的武功肯定更近一步,到时可别忘了感谢我。”
霍君离正端着一杯茶出来看热闹,茶还没喝到嘴里,就被一枚西冷痕挥刀挡开的石子,弄得杯碎茶洒,没好气道:“我这是今年刚进贡上来的青瓷杯,特意带出来的,就让你们俩弄得粉身碎骨。”
“你这杯子,很贵么?”邪月从树上飞身下来,捡起一块碎片研究着。
漠云听到动静出来,看到地上碎了的杯子道:“这不是来皎城的路上刚买的?这么快就碎了啊……”
霍君离转过头对着漠云怒目而视,漠云却一头雾水的皱着眉挠了挠头。
“你这个人竟然诓我!”邪月刚要与霍君离算账,风戚染清了清嗓子,问道:“没银子住店了?”
“染姐姐。”邪月迈着欢快的脚步跑过来,风戚染却被他这声“染姐姐”叫的身形晃了三晃。
“你说让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想好了。”他跑到风戚染身边,抱着风戚染的胳膊低下头靠在她肩上,道:“我想完成姐姐的心愿,一直在你身旁陪着你。”是姐姐的心愿,往后,也是我的心愿。
邪月这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和说辞,看得西冷痕举着刀忘了下一个动作,霍君离和段漠云呆立当场,刚出门的贺兰夜之和苏明颜一脸不可思议。
风戚染拍了拍他的手:“我曾应过若,如有不测,会照顾好你。先前以为你已不在人世,既然现在找到了,自会好生看顾。你既还没有想去的地方,便暂时留下,想好了再走不迟。”她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吩咐道:“跟凤泽启说一下,给他安排个房间。”说罢便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