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戚染也不气,随便捡了张椅子坐了,仍是平心静气地与他说话,“身在江湖,不论君臣。我知道前辈不想见我,如果不是明颜带我进来,您老恐怕永远也不会想我踏进谷中一步,不过,我确有一事想请教前辈。”
说到这戚染微微顿了顿,见医仙依然闭着眼没有反应,便接着道:“前辈这次回来,可是找到了医治明颜的方法?”闻言老者睁开了眼睛,他没想到风戚染会问这个问题,也没想到她深夜来访的原因竟是为了明颜。
医仙摇了摇头:“这些年我走遍尧华、北奕、云胥,明颜双腿并非表面上这般简单,寻遍天下也无医治之法。”
“当真没有办法?”风戚染有些奇怪,并非表面?那便是有什么说不得的隐情?见她质疑,医仙不快道:“老夫比你更想治好他,自打捡到他起,就不停地寻找医治之法,奈何……奈何啊……”老人轻声叹息。
戚染见他不愿多说,便起身离开,“既然前辈未能找到,晚辈便会接着找下去。”“若天意如此……”“若天意如此,我便要天顺我意!”说罢拂袖而去。
医仙默然坐了半晌,喃喃道:“天顺我意,天顺我意……”若真能如此,也成全了他那可怜的徒儿,但愿她能找到医治他的办法。不过自己这把老骨头,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第二天用过早饭,苏明颜来到戚染院中,“家师恐怕时日无多,我想留下来陪着他老人家。”“时日无多?”风戚染心中一惊,昨天她并没看出医仙有什么异样,“是前辈告诉你的?”
苏明颜摇了摇头,“他什么都没说,但师父年事已高,突然把我叫回来,昨天又跟我说了一天的话,说的也净是些我幼时的陈年旧事,我想……大概是大限快到了。”戚染点头,“那你就先留在应元谷,若有事便派人找我。”
“公主此去要小心,若真有人能进自在天宫,必不是等闲之辈。”“我自会小心,墨书,备车。”
从应元谷出来,戚染一直在想,若是医仙仙去,明颜必是要继承应元谷的。且不说她会不会放他走,只说若是到时回到谷中,他虽有武功,但终究行动不便,很容易受制于人。谷外的大阵也非万全之策,要想个办法,让那些凶神恶煞不敢为难于他。
苦思无果,马车已行到自在天宫门口了,戚染进了门,却发现这里似是有人住着,“墨书,你去外面查看,是否有人埋伏。”若真有人堂而皇之地住进这里,那他一定有备而来。
戚染来到后院,薄云遮月,迷蒙月色下赫然立着一道白影,那人背对着她,宽袍白衣,玉冠束发,这身影,这身影……戚染几乎要喊出来,她努力克制着颤抖的声音,上前两步道:“师父。”
第三十章 师父
那人转过身来,绝色的容颜被半张面具覆盖,清冷的月光映着他银色的面具,散出丝丝寒气。
“师父你?……”风戚染望着他,微微蹙起了眉。“没什么,没了这张脸反而省下许多麻烦。”凌墨吟淡淡道。“是谁?”伤了师父的人,决不能轻饶。
凌墨吟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他?犯我者,必十倍奉还!”若不是为了他,自己怎么会被人算计,弄得如此,“好了,你我师徒多年未见,该把酒言欢才是。”
二人来到桃花林中,墨书点起林中的琉璃灯,将酒菜放在石桌上。戚染斟满一杯酒双手递上,凌墨吟接过一饮而尽,他看着对面已是如玉佳人的徒儿,当年那个跪在堂下拜师的稚儿,仿佛是昨天发生的事。
“徒儿每年都会来小住,终于把师父等回来了。”戚染脸颊有些泛红,她许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除了母妃和弟弟,师父是她最亲的人,这些年她甚至想过,也许师父再不会回来了。
“为师这次回来,是要交还给你一样东西。你已可独当一面,有些事情该告诉你了。”凌墨吟从怀中取出一只精巧细长的匣子,放在她面前,“你可听说过皎城宝藏?”戚染眉头一动:“曾听母妃提起过,但遍阅典籍未有太多记载。”
“这种东西当然不会出现在典籍里。”凌墨吟拿起酒杯细细端详着,似是在看酒杯,又似是透过酒杯看向了夜色中的桃花林,“皎城原本是凤家人的天下,当年的归凤阁何等风光,奈何窥视的人太多,最后竟让风靖寒钻了空子。不过他费尽心机,却到死也没得到皎城真正的秘密。”
凌墨吟手指点了点桌上的匣子,戚染会意打开,里面是一只白玉簪子,只是这簪子的形状却有些古怪,如一弯新月,凤凰像是昂着头栖在月上,凤尾似是藤蔓一般缠于月身。
“武林门派世家大族,凡是有秘辛珍宝者,大多传男不传女,归凤阁却是传女不传男,所以娶了归凤阁的主事小姐,就等于拥有了宝藏。”
“所以父王是为了宝藏才娶母妃的?”在她的印象里,母妃虽然不会武功,却不是任人摆布的人,为何会甘心嫁给一个为了宝藏而娶她男人,做他众多妃子中的一个。
“是,也不是。若想娶归凤阁的小姐,必须放弃祖姓,入赘凤家,从此便是凤家人,就如同女子出嫁从夫一般。至于风靖寒如何能将凤家主事小姐娶进宫门,又为何最后没能得到宝藏,我便不得而知了。当年你拜师之后,你母妃便将这东西交给我,说若有一天你有能力掌控朝局左右天下,便将它交与你,若是不能,即便毁了,也不再让你重蹈她的覆辙。”
凌墨吟不自然地偏了偏头,这东西早该在风颜珏登上帝位的时候就给戚染,若不是这两年那人时常与他闹别捏,弄得他几乎把这事忘了,也不至于这会儿才想起来,好在他的乖徒儿并没有提出疑议。
风戚染没有疑议,是因为对师父本能的信任。她永远记得那个下着大雪的夜晚,因为母妃的一句话,她冒着雪来到迷踪林,一个人进了林子,却被林中的阵法所伤,昏倒在雪地里,恰巧师父经过救了她,昏昏沉沉中一遍又一遍想着母妃不经意间的那句话,“若是当初应了他,把你许给凌墨吟,也许能保全你们姐弟……”,虽然不太懂母妃的意思,但不管怎么样,她都要保护弟弟。
“师父可知道母妃进宫前的事情?母妃曾提到过师祖,想来他们是认识的,还曾经……”戚染没有再说下去,凌墨吟自然知道指的是什么。
当时他还未出师,练完功回去的路上一脚踹上一个软绵绵的“大包袱”,一瞧才发现这“大包袱”原来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瞧衣着穿戴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娃娃。
他便将这个好看的小娃娃带回自在天宫,却没想到一个时辰之后娃娃醒了,眨巴了一下眼睛问:“谁是凌墨吟?”师父笑着指指他,小娃娃便走到他跟前来,一本正经地说:“我要嫁给你。”
他也不知怎么的,听到这句话怔在那半天没说出话来,师父也是一愣,问:“你为什么要嫁给他?”“母妃说嫁给他就能保护弟弟。”“你母妃是凤妃?”小娃娃点点头。
师父只是长叹一口气,哄骗着小娃娃睡下,才与他讲起那个未许下的约定。当年凤妃产下女儿之后,师父曾想给他结下一门亲事,凤妃却拒绝了,至于是什么原因,师父始终没有说。
只说若这娃娃只想保护弟弟,不如拜你为师罢了。就这样戚染向他行了拜师礼,师父便说“你既也做了师父,便不该再依赖我。”从此就消失无踪,再没回过自在天宫。一晃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否安好。
“不知道,师父很少提起这些事情,”凌墨吟回忆着,除了教他东西,师父很少会说起别的事情,说的最多的一次,大概就是救了戚染的那次。提起凤妃,师父眼中有很多说不清的情愫,他到现在也未明白,“若你想知道以前的事,还要靠你自己去查。”
戚染点点头:“徒儿明白。”“不早了,歇着吧,”凌墨吟站起身来,刚想转身又想起什么来,“好好的地方烧得住都住不得人了,赶紧修一修。”戚染点点头,“师父此番回来可是不走了?”凌墨吟抬头望了望天,“这地方已经是你的了,你才是自在天宫的主人,我自有我的去处。”“师父保重。”她没再多说什么,师父要走,谁也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