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襄王怀疑他听错了,曾经仰慕他的孩儿,居然会如此对他。
更何况他还——转过头看向走到其背后的明黄色身影,他怒眉就要训斥,谁知背后刀嵌入皮肉的声音让他不得不,双腿一软。
为什么……
他不解,他们不都是支持他这般做法的吗,他一把抓住自他脸侧拂过的衣摆,由于失血过多连话都显得模糊:“若娘……你也,”他话一噎。
若娘闻言转身蹲下去,纯白的衣摆都因为方才被染了红,她一把拽起身前人的衣襟笑得疯癫,说出的话却咬牙恨到极致。
“都是你!若不是你,我与郎君为何会生离死别!若不是你,我也不会亲手将自己的孩儿丢出去!这一切都是你!”
说到话尾她收回了手捂嘴哽咽,通红的双眼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悲戚。
刚捂着受伤肩膀走近的高让,看着那瞬间苍老的背影,想到了那常冷冰冰的姜应许,上前想要将人拉起来时,就被接下来的惊怔住了。
那纯白衣裳上,尽是自若娘心口浸出染湿的猩红,刺得他眼疼。
一直到跟前人奄奄一息后,若娘才扯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在她瘫倒在地上,感觉有人想扶她起来时看过去。
就见那个常在他家囡囡身边的娃娃脸,正眉头紧蹙的蹲在她身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无法言说。
若娘笑了笑,凭借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道:“替我……替我照顾好……她……”
还有……我对不起你爹娘,若不是因为她,高氏也断不会遭此劫难,那小儿郎也不会过得如此苦……
直到握在手上的胳膊耷拉下来,高让才缓缓回神,他猛地抬头想要找人,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各种身影挡眼。
他想找小许,这种时候却无从找起,有人自他身旁蹲下,修长的手指在若娘颈间停顿片刻,薛斐姝才叹气转头朝身后的红衣少年摇头。
祖胤煦张了张嘴,一声轻叹道不尽的无能为力。
而此刻已经撤离御花园的姜应许等人,正蹲在池边。
至于原因,她看向了身旁闷闷不乐的小公主,冷硬的声音稍微柔和了些,问道:“来这儿做什么?”
小公主撇了眼她。伸手指向了池中央,在她不解的眼神中,就见那平静无波池中忽然翻卷起道道波浪。
在姜应许警惕拔剑时,一道身影破水而出,落在这边的池岸,湿漉漉的黑衣人手中似乎攥着样东西。
被推到身后的小公主见着来人,眼神骤然一亮,也不管身后姜应许冷声的提醒,整个人都扑了过去。
围着黑衣人转了好几圈,才停下脚步惊喜唤道:“高书生!你果然来了!”
黑衣人缓缓抬起下颌,在看见她身后的姜应许时挑眉,倒是没说什么,似乎姜应许在这是他意料之中。
他低头见小公主欢喜的模样,抬手揉了揉她发顶,“等久了吧,咱们这就走。”
姜应许觉得自个儿站在他们身后有些多余,刚转身想走时却被叫住了。
“是时候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你确定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等姜应许等人赶到御花园时,发现原本深奥的地方,此刻寂静无比,在看见高台上正打扫的小太监,上前便皱眉不解:“他们人呢!”
那小太监奇怪瞥了她一眼,随后便又重新扫这血迹斑斑的台面,过了片刻才淡淡回道:“高师父受了伤,被带到太医院去了。”
那边的小公主闻言,立即朝那边转身就要走的姜应许招了招手,“俊姐姐,太医院在这边,你走错方向了。”
“……”
赶到太医院,还没踏进门槛,就有人自内走出,薛斐姝在与姜应许擦肩而过时,偏头朝她挑眉道:“记得我曾经同你说过的话哦。”
说完,便拉着身旁的祖胤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祖胤煦坐在马车上,最后撩帘回首看那逐渐远去的京城,被昏黄的光影映得落寞。
“这京城,咱们再也来不了了。”他放下手看向对面正擦着手指的薛斐姝,忽然又笑了,“不过有你在,如何都是好的。”
薛斐姝抬眼嗤笑他,伸手朝他凑近的额头一推,“你这不废话吗。”
即使流放在外又如何,没了王府有对方在,四海皆是家。
被浮云半遮半掩的残阳为他们的前方,铺盖着一条宽敞虽不明亮却仍温暖的大道。
又轻轻落在那皇城中,太医院火急火燎的御医们,姜应许推开药童带到的房门,就见里面空荡荡的无一人。
而最靠里有屏风遮挡,屏风外的地面放着盆染红的血水,水中还有什么游动泛起的水波。她抬腿就要绕过去,却被身后跟来的人拉去了。
她转头就看见小公主朝她点头,随后在她不解的目光下,自身旁高书生手中取过他寻找多日的橙黄花瓣。
姜应许迟疑,“这……”不是当初秋风寨那花田里被人斩断枝头的花吗。
高书生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低声解释道:“这是前几日那姓薛的告知,说高成渝这毛病只有这个得治,他这是入宫那年被老襄王和先帝种过的蛊虫。”
他皱了皱眉回想,又接着说,“还说,需要什么虫子的血液,至于是什么虫,她只说你会懂的。”
姜应许侧身紧攥的拳头闻言一松,接过那花瓣后朝他们感激地点了点头,“多谢。”
“……”她沉默下来。
小公主瞅了眼跟前人纠结的表情,极有眼色地拽着身旁的人就往外走,临到门边还冲她挥了挥手,“俊姐姐,有时间我再找你玩!”
话音刚落,她就伸手,一拉,推门阖上,一气呵成。让感受到门风的高书生后退半步。
第31章
姜应许收回视线后,就转身走到了屏风后,手中被她小心摊着的花瓣,生怕被自个儿不小心捏坏了。
她掀开那盖得严实的被褥,从里面握住那有些磕手的手腕,手掌下蠕动的触感,让她头皮有些发麻。
她垂眼将手指朝下一点,指腹摸准其腕心自下朝上滑去,感觉到指腹平歇的动静后,她才手腿麻溜地取出那铁环。
胖虫落到她掌心还打了个滚,她抬眼看床上人紧皱的眉头,鬓角都是汗水浸湿,看在姜应许眼中极为扎眼。
血珠自乳白色的身躯中滴落,在花瓣上像雨水般形成珠水,她就要直接塞人嘴里时,发现如何都喂不进去。
她一抬手,就想直接将人下颌卸了,等喂完再重新安上,可手刚撑在那脸上,却被其紧咬的牙关和冰凉的触感给怔住了。
可这不这样,怎么才能将这东西给他喂进去,姜应许转过眼,略带迟疑地盯着那苍白的唇,最后捏了捏拳头俯身便封了上去。
紧闭的唇齿在她湿润下微微张开,见有效的姜应许眉眼带笑,伸手便直接捏住他脸颊,抬头在他再次咬牙之前将那揉成团的花瓣,直接塞了进去。
还怕人咽不下去,抬起人肩膀就将人坐起来靠她身上,掌心重重落在其后背,就听见身上人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
高让自在御花园昏迷后,就一直感觉自己像是做了场梦,梦里有爹有娘,爹娘和睦护着他一句成长,直到走进喜气的婚房后,他视线有下意识的模糊。
新婚的娘子坐在床头,盖着喜帕等他伸手去掀开,可高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他不该是这样的。
到底是什么……他感觉他自己开始不受控制地朝那床边走去时,有湿润落在他发顶。
他下意识摸去,再抬手却只看见满手的鲜血,在他惊疑地抬眼,发现眼前身处的哪是什么喜房。
眼前深不见底的深渊像是在朝他眨眼,诱惑他继续前行,一瞬间周围场景又是一变。
这次是没穿喜服的新娘,麻衣穿在身见到他开心地挥了挥手,那英气的因为这一笑柔和了起来,他刚想要走过去,就被下一幕怔在了原地。
那娘子高挑的身子。在他眼中开始化为森森白骨,向他挥舞的手臂如架起拼凑,落地碎成铜镜打碎般。
身后有娘亲的轻声低唤,而他转头看见的却不是他所熟悉的面庞,而是——
先帝!
坐在床边见他迟迟未醒的姜应许,伸手拍了拍他额头,这是曾经才到高家时,因为怕生高成渝最爱对她做的动作。
他说过:拍拍就不怕了,拍一拍什么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