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禾道:“疏月,我一点也不累。今日,我很欢喜。”目光盈盈,似有星河万点,欲将疏月拥入其中。
疏月眸子终于也忍不住弯了一下,道:“好了,你快回去吧。今日,我也很开心,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辰。谢谢你,秦禾。”
“你欢喜就好,等我好消息。”秦禾说完,这才走了。
疏月目送他离开,转身回了冷宫。这座宫殿冰冷着,和外面那个刚刚离开的温暖少年仿佛不存在于同一个世界。碧荷挑灯做着女红,在灯下等着疏月回来。见了她立刻起身拉着她坐下,道:“公主可算是回来了。”她眼尖注意到疏月头上的钗子,道:“这是秦家小公子送给你的吧?真好看,他有心了。”
疏月点点头,道:“碧荷,我有些累了,想歇下了。”
“好,奴婢这就伺候公主梳洗。在外面一整天了,早些休息吧。”
疏月躺下却睡不着,她把多年前秦禾送她的那个簪子拿出来,放在手心对着灯光观摩。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了回去。她如今已经没有了退路。
疏月做了个梦,梦见她和秦禾成亲了,婚后很美满。待醒来,只觉得一阵怔忡。这一天疏月没有出门,到了傍晚的时候碧荷打开门进来,低声跟她说道:“公主,秦公子被罚了。”
疏月抬起头来,道:“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说秦公子因为什么事情求到皇上面前,惹得龙颜大怒,罚了他十鞭。虽然秦公子身子骨强健,但他一直在皇上面前颇有脸面,这样一来岂不是折辱了他?”
“那他现在还在宫中吗?”
“奴婢听说他已经被带回府修养了。真是造孽啊,秦公子那么和善的小公子到底是什么事触怒了皇上。”碧荷说道。
疏月未言。她站起来,旋即又坐下。她想看看秦禾,但是眼下秦禾已经出了宫,她到底是无计可施的。碧荷见她神情戚戚,安慰道:“奴婢打听了,明日秦公子还要来宫里当值的,这点伤对于秦公子来说,应当不碍事。”
疏月点点头,道:“是的。他应当没事吧?”
话虽如此,第二日疏月还是早早起来,守在秦禾平日里与他见面的地方。等到快晌午了,秦禾才出现在那里。疏月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秦禾真的来了。见疏月等在那里,他抿唇浅笑道:“疏月。”大踏步而来,走到疏月面前。疏月打量着他,看起来与平时无异,只是面色看起来苍白了些。
“秦禾,我本来以为今日等不到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秦禾不好意思地低头道:“我平时就喜欢过来转转。若是你在,就当是我赚到了。”他苍白的脸上染上了绯色,总算看起来有些血色。然唇色极淡,再淡一些就近乎透明了。
疏月忙问道:“你的伤可还好?我听说你被父皇罚了。是因为那件事吗?”
秦禾想起这件事,神情低落起来,道:“我的伤没有大碍,只是皇上那边我暂时还没劝说他改了主意。疏月,你不要担心,我会再去求皇上的。”
“你的伤真的没事么?父皇那边不必去求了,他不会改主意的。你如果执意去求,他必定降罪于你。我太了解我的父皇了。这些日子,你安心养伤便是。”疏月道。
秦禾摇摇头,道:“疏月,哪怕有一丝的希望,我都愿意去为之努力。我不愿眼睁睁地看着你作为砝码。”
疏月递了一样东西给秦禾,道:“收着吧,这是太医那边给的金疮药,对于伤口愈合有奇效。你每日敷上,再好生将养着。父皇那边,不必再去犯险。另外,”疏月顿了顿,低声道:“我能看看你的伤口吗?”
秦禾有些羞赧有些犹豫,道:“男女授受不亲,这对你的名声来说,不好。”
疏月道:“没事,你不说我不说,有谁知道?就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我十分担心你,你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好吗?”
秦禾犹豫了一下,果然还是答应了下来。疏月领着他去了旁边一座废弃的宫殿,里面积灰已久,踏足进去只听见脚步的回声,格外空旷。疏月占据了主动权,倒是秦禾显得有些局促,被疏月拉着坐下来,道:“是在背上吗?你把衣服解开,我看看。”
秦禾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秦禾,这么扭扭捏捏的,可不像个男子汉作为。你在战场上也这么扭扭捏捏的吗”
“怎么会?”秦禾心跳如擂,心一横把眼睛闭上,衣服一宽,上半身呈现在疏月的面前。疏月倒没觉得有什么尴尬的,她关注点一直都在秦禾的伤上面,见背后红痕交错,皮肉绽开,虽然已经上过药了,但还是看起来过于狰狞。
“怎么没包扎?”她轻轻吹了吹秦禾的伤疤,怕他太疼似的。秦禾觉得后背发痒,微微动了动,道:“本是包扎过的,但大夫说这伤口不宜长时间捂着,在宫中行走就是一整天,不利于伤口恢复。所以挑了透气的里衣穿着,比包扎着要好。”
“那你今日可上药了?”
“出门前上过一次。疏月,你别担心。昔年随着我爹在战场上,敌军的间一箭射中我的手臂,军医为我拔箭,我吭都没吭一声。这点皮肉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
“你别说了,我替你上药。”疏月伸出手来,秦禾把方才疏月给他的金创药递给他。今天不热,但秦禾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他格外紧张。疏月怕他疼,自己也没什么上药的经验,先贴着伤口轻轻呼了呼气,道:“要是我弄疼你了,你一定要跟我说。”
“唔。”秦禾喉结动了动,低声道。心里祈盼着快些结束,又祈盼着可以久一些再久一些。
疏月手指轻轻按压着伤口,小心地把药粉撒在伤口上。秦禾果然一声不吭地,药上完了,疏月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上药不难,但疏月怕弄疼了秦禾,动作慢而又慢,谨慎又谨慎。“呼,终于上完了。”疏月松了口气,替秦禾把衣服拉上来,不小心碰到秦禾的裸露的肩膀,秦禾身子颤了颤,疏月以为自己碰到了伤口,忙道:“你没事吧?是不是弄疼你了?”
“不是。”秦禾快速地站起来,把衣服整理好,脸侧向一边,道:“劳烦你了。咱们快走吧,我没事的。你,好好的,别害怕。”
疏月笑了笑,道:“我不害怕。”
秦禾昨日挨了罚,这个消息秦攀是一早就知道了的。只是昨夜见儿子还伤着,需要休息,便没说什么。今日秦禾一回府,管家便将秦禾请到了秦攀的书房。秦攀坐在椅上,父子俩极少这么正式的谈话,气氛有些凝固。“爹,你找我?”为何何事,秦禾是心知肚明。
秦攀哼了一声,道:“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数?我问你,皇上做好决定的事情,你为何去插一脚?是嫌自己活得不够长?”
“爹。”秦禾忽然跪了下来,俨然把秦攀吓了一跳,道:“你好端端地跪我作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和那个公主,怎么回事?你以为你爹老了,其实你爹我耳聪目明着呢。”
“孩儿只是觉得,用女子去换取短暂的和平,怎么看都是不应该的。一来枉顾骨肉亲情,二来治标不治本。对于吐蕃之事,唯有将他们彻底降服,才能够解决问题。若是一味的退让,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住口,不得妄言!圣上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黄毛小子来评论对错。你去请命,无非是为了那个小丫头,但是秦禾,你要知道她生在帝王家,原本就是自己做不得主的。你和她,我看还是算了吧。爹给你另寻一门靠谱的婚事,你择个日子迎娶回来,早日让你爹我享受含饴弄孙之乐,也算是你孝顺了。要是被圣上知道你对那冷宫之中的公主有意,少不得对你又多加一分成见。你看清楚了,眼下你是圣上身边最近的人,将来是前途无量,千万不要被一时的镜花水月蒙蔽了心智。”秦攀苦口婆心地说道。
秦禾苦笑了一下,道:“爹,你不愿支持我,我理解。但是疏月她,实在太苦了。我喜欢她,不想让她孤军奋战。我想好好保护她,若是我因为自己的私心和懦弱而退缩,那么我将毕生都不得内心的安宁。”
“你这是何苦?偏偏去选择一条艰难的路。”秦攀见他如此坚决,态度也软了下来,道:“你真的决定要为她一条路走到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