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识得多,却还是对忘川束手无策?”山海似笑非笑地问。
南官道:“说明我见识得还不够多。况且……”他神情温和地看着忘忧朝他看来的大眼睛,“有些事情,只能他们自己解决。”
他要培养的,可不是一个事事要依赖于师父的弟子,而是不惧风暴,不畏将来。
虽然这个师父表现得比较无所不知不所不能……
山海顺手理了理忘忧头上翘起来的一小撮呆毛,问道:“我一直有疑惑,我被镇压之前你还是威名赫赫,十分活跃,可为何在这一两百年间却呆在天枢峰上半步不离?”
他好像并未有多期待回答,反而意味深长地看着南官。
南官笑了笑,嘴上却毫不客气地说:“你管得可真宽!”话一说完,他就倾身把忘忧拉了过来,让她站好,为她理理衣裳,拍拍灰。
山海:“……”
这弟子服自带清洁术,哪里有灰了!
等忘川也过来了,南官这才正色道:“秘境试炼,考验实力、心性、智谋、应变等等一系列能力,而秘境里最常见的,是杀人夺宝。”这话主要针对忘忧兄妹而言,毕竟他们俩没有经验,“虽说此次试炼由青玹门主持,不过也是起个守住入口之类的作用,前来秘境试炼的各路人马众多,人心难测,不得不防。秘境之中,实力至上,强者为尊,谁凭实力夺得宝物,宝物就归谁,你有实力夺得秘宝,也得有实力能守住它。若是技不如人,也只能认输;若是有人肆意挑衅,也不必客气。只是要好好记住,自身安全为上,且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闹出人命。”
忘川总感觉他像是在鼓励他们去打劫一样,只好稳了稳神,问:“若是在秘境中闹出什么矛盾来,会不会影响到两个门派之间的关系?”
南官笑了笑:“那就得看那人的重要性了,比如忘忧,想必没几个敢冒着得罪我的风险来对她下手。”
忘川难以言喻地看着他,半晌才又道:“真人可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南官将目光投向忘忧:“我予你的药谱和器谱可背熟了?”见她点了头,便接着道,“忘忧于丹、器两道的修习还不够,多找些材料回来练手罢。”
除剑道之外,忘忧在符阵上也小有天赋,却在丹器上差了些。
“秘境试炼结束后,忘忧与忘川都得加紧修炼了,为历练做准备。”南官一边将原先整理的东西一一收好,一边道,“上回去雍丘都算不得什么,往后可没这么轻松了。”他摆摆手,“行了,你们兄妹俩继续修炼罢。”
忘忧忘川果然都听话地走了。良久,山海才低声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也清楚,你徒儿她有些难自立?”
南官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她长年呆在天枢峰,山中又无旁人,一心修炼,自然难以入世。若不是她还能有所牵挂,我也担心她会变成一个无欲无求的修炼狂魔。”
山海呵呵笑了:“也不知是谁把她惯成这样,结果发现惯过了头。”
南官:“……孩子大了,总要经风浪见世面。”
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并拒绝承认他的“错误”,暗自还在想:第一次带孩子,经验不足也正常啊!而且他如此心软,小徒儿又如此可怜可爱,怎么忍心!
过了两日,与其他师兄不同、此时还能往来天枢峰修炼的纪宁,在忘忧闲暇时,主动找她唠嗑:“听说已经有不少宗门世家的弟子们都到了天枢峰,后氏也派了人来。”
忘忧宝贝地擦拭着青溪与赤烛,一边问:“还有哪些人?”
爬山爬回来的忘川也气喘吁吁地靠了过来,顺手扯了一块帕子擦脸。
纪宁就边回想边道:“中土滕氏来了人,其中便有我们在雍丘见过的兄弟俩;佛宗与隐神寺各自都派来了弟子,不过人数极少;七十二福谷的弟子昨日到的;还有那神农宗,此次倒是难得现身,不过一来就找明虚师伯去了;妙弦阁来了一群女修,往常在青玹门各峰走动;还有……”
他又念了几个门派与世家的名字,忘忧兄妹都未曾听过,想来名气不够大。
最后,纪宁总结着说:“世家来的人极少,滕氏可能是因着滕于柒的缘故,后氏我就不清楚了,剩下的算是小世家了。或许世家与宗门之间,关系并不是很和谐?”
“或许吧。”忘忧说。
“还有几日便要前往云海秘境了,我师父不在,师伯和师兄们好像并非打算带上我。”纪宁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
忘川问道:“表弟想去?”
纪宁点了点头:“听说去的弟子都是融合期与心动期的修为,大约是我弱了些。”
忘忧见他一副十分遗憾又十分向往的模样,提议道:“要不传讯问问归历师兄?”
然而纪宁又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我联系不上师父啊!”看看师叔祖,再想想他那下落不明的师父,真是羡慕嫉妒恨哪!
话说他师父归历真人为何总是要往外跑,这一点都不符合他那道号啊?
当晚,纪宁终于收到了他师父的传讯,对自己为师的职责不到位做出了一番悔悟,并准许他也去秘境里接受考验。
纪宁喜出望外地应了,半响,突然福至心灵:“师父,你不会是接到了师叔祖的传讯才想起徒儿的吧?”
讯息顿时断了。
何以归途,唯有征途(七)
云海秘境即将开启之前,众人齐聚玉衡大殿。
有人交头接耳,有人跃跃欲试,有人不经意抬头间,看见殿门外不急不缓地走进来两个男子。
一人红衣飞扬,肆意狂放,一人白衣似雪,温润清朗。修道之人向来容颜出众,此二人又格外俊美了许多。
一群花枝招展的漂亮女修们顿时目光大亮,炯炯有神地一同看向这两位。
走在这两位之前的忘忧暂时还无所察觉,越过众人走到最前方,拱手行礼道:“见过清廉师兄、明虚师兄。”
她的声音稚嫩又清脆,将殿中绝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清廉抬头瞥了眼无形中散发了无数魅力的忘川与山海,又垂头看向忘忧,正欲开口,旁边一位中年男子就已经面带微笑地说:“这位便是三河前辈的嫡传弟子?”
忘忧仰头看着他,微微迷茫。
那人道:“我乃中土滕氏三长老嵩元。前段时日在雍丘,家里两个小子承蒙道友照顾了。”话说得很客气。
忘忧想了想,对着他拱了拱手。
与清廉、明虚站得近的几人都朝她侧目,忘忧隐隐察觉到了一些压力,清虚却已上前一步站到她身边,淡定地道:“师妹年纪太小,该是两位小友照顾的她。”
那几人都是各宗门世家派出的长老,实力皆不下于元婴,见嵩元叫破忘忧的身份,个个的心里都升起了探究的意图。
当然在人家的地盘上,他们什么也不会做。
忘川站得较远地注视着那群人,清廉简单地为忘忧介绍了一下,正色道:“时候也不算早了,若人已到齐,我等现在便出发?”
他的话得到了周遭几人的点头认同,遂由几个长老打头,领着一群弟子浩浩荡荡地往外走。
各门派都有各自的灵舟,青玹门众人入船后,率先朝秘境所在的方位而去。
明虚给舟上弟子们一一发了小药囊,连忘川与山海都得了。清廉望着云雾缭绕的前路,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对着忘忧语重心长地道:“小师妹,现下他们皆知你的身份,因此秘境之中,乃至往后历练之中,你务必小心谨慎,不要轻信于他人。”
忘忧歪了歪头,微微蹙眉问:“何出此言?”
清廉一顿,脸上半是担忧半是尴尬,幽幽地说:“师叔他……从前结仇的不少……比如中土滕氏的滕于柒,师妹在雍丘接触过的那位小公子,被滕氏捧在手心里,曾经却死活要拜入师叔门下,然而师叔就是不允……滕氏里有人比较心高气傲,因此对师叔有些意见……”
忘忧有几分惊讶地说:“小心眼?”
清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天妒英才,师叔本身极为出色,就招了许多人的红眼,再加上他本性直爽豪放,无意中也会得罪些人……世上总有人不分原由地记恨他人。”找不了南官的麻烦,就会算计上他身边人。
忘川站在一旁颇为诧异,总是会被南官气到半死的清廉,居然会说南官本性直爽?豪放?!原来清廉真人对外的时候,也会睁眼说瞎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