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武两家之事,要说没有这几个青玹门的人插手,后淮可不信。
青玹门的人可真能干啊,隔着这么远也能来横插一手!纪老不是将自个孙子送进了北斗七星境么?那纪宁却跑回来管家族里的事,青玹门也这般大度?
(毕竟后土九州有“有家无师,有师无家”的不成文规定,家族与师门难以两全。)
青玹门,呵!要不是出了个三河,又怎能如此猖狂!
后淮正恶狠狠磨牙,前面那一行里忽然有人回头望了他一眼,神情平淡,却让后淮陡然寒毛倒立,刹那间如见地狱修罗!
他恍惚回过神来,却只看到了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
其他人却不曾察觉,沅姜一边跟着走着,一边试探着问道:“……长老,那武家,就这样放过了吗?”
南官轻哼一声:“你在期待什么?”
沅姜:“……”
他其实以为方才南官会出手,谁知道仅仅只是漠然旁观。
但南官又令他与伯琊往南去探查深港旧事,还要求将有关之人带过来,并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武家对质。
然后咧,对质就这么完了。
其实他也知道,当初海妖事件中,知晓内情的除去武家,剩下的几乎都死了,能留下来的人证物证都不够齐全——只能说明武家杀过海妖,却无法证明更残酷又惨烈的真相,顶多让人不耻于武家的手段,或是忌惮将来某一天会被武家所牵连。
水鉴真人明确表态是因为他们蜀道的剑修向来正直,要换做是后淮这种人,他只会担心武家没手段不够狠心。
担心被牵连?呵,开玩笑,他很快就会成为分神期修士!
所以说,南官是对武家留情了吗?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三十二)
作为人外人山外山的南官,从不在意底下人是什么样子。他被人当面嘲弄,就让人大失民心并折损掉大笔大笔的生意,差不多就可以了,剩下的他不管。
就好比有疯犬乱吠,捆住它的嘴即可,他懒得乱棍打死,毕竟他不管,也有得是人会去治它,就让擅长的人去对付好了。
昔年南官游历在外,后土九州、混沌三州、浮屠十二州乃至太一三洲,上天入地,跨山过海,他得罪过的、得罪过他的大有人在,南官却没有一一去清算或者被清算,因为他会给人留有一丝生机。
不死不休,恩怨反转,几时得了?
给人留有一线生机,他也会反哺得到一线生机,这样才有更长远更持久的未来。且修真大道漫漫无尽,一个突破一个坎,因果轮转更会影响修为与心性。
讲真,换做是沉湮子那样的人物笑话他的皮囊,他说不定反而以貌为荣。而武家算哪个牌面上的?胆敢嘲弄合体期大能?
所以南官对待武家,随意插插手也就算了,其他的他不管。
南官把小徒弟牵了回去,语重心长地说道:“乖徒儿,你要记得,莫要小看任何人,谁知他是否扮猪吃老虎?谁知他将来又有何际遇?眼光须得长远,这样你的未来才能走得更远。虽说有的麻烦不必去惹,但麻烦上了门也不必躲,放手去处理,还有为师在呢。”
忘忧认真地点了点小脑袋:“弟子受教了。”
忘川心情很是复杂,那些修士,包括武家、后氏、乃至水鉴真人,谁能想到有个合体期大能一直在冷眼旁观?明明此人名头顶盛,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张狂得很,却也有掩饰身份低调看戏的时候。
真正的三河真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纪宁被自家祖父赶了出来,也不好回去了,因此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不声不响地跟在两位师兄身后,跟他们一起回了后氏安排的宅子里。
南官回屋坐好,沅姜立即乖觉地上前煮茶,南官却突然眼一转,往一边看了过去:“你们怎么还在?”
纪宁发觉师叔祖看的是他这边,心里顿时一紧,张嘴就要解释,站在他旁边的那人却委屈巴巴地开了口:“我们也是……跟这里的人不是很熟嘛,想知道一些事才……”
南官淡淡地道:“把本座当江湖百晓生了?”
纪宁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站在他身边的是滕氏两兄弟。
滕于柒在南官面前永远都是一幅委委屈屈小受气包模样,滕清远只好顶着压力开口道:“小子实在是对今日所发生的事弄不明白,因此才斗胆请教前辈。”
“哦?”南官懒懒地出声。
滕清远道:“是。”
见南官不再说话,沅姜看了看伯琊,又看了看忘忧,最后视线落到了滕氏兄弟两个身上。
忘忧看大家都不出声,想了想,问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她这一说话,滕于柒胆子就壮了点,立即开口道:“武家当年真的是深港海妖事件的罪魁祸首?”
忘忧看了看伯琊他们,于是伯琊轻咳一声,说:“当年之事死伤无数,存活下来的顶多十之一二,真相难求,只能说武家与此确有关系。”
滕清远他们还是第一次见伯琊与沅姜,伯琊便自我介绍了一番。
滕清远笑了一笑:“说起来在下乃中土人氏,管不到雍丘来,只是此番所见所闻,在下担心人修与妖修之间……又会起大乱,再加上鬼修也有一丝……”
伯琊问道:“我猜道友在中土滕氏地位不低?想必是为了滕氏来打听一二?”
后土九州是人修的地盘(虽说其他物种也混迹其中,但仍以人修为大),雍丘出了什么事,中土也管不着,可若是涉及到种族之间的纷争,谁都得担忧。
所以滕清远才想着能多知道一点就多知道一点,硬着头皮往南官这位恐怖的大能面前凑。
伯琊又问道:“道友说到了鬼修,可是因为那炼丹师墨雀与她的异火?”
滕清远点了点头。
“此人并非鬼修。”伯琊看了看南官与山海,若是鬼修,这两位难道看不出?
山海察觉到他的视线,扯了扯嘴角。
伯琊便接着道:“她也没有养小鬼。”有的人修阴阳一道,会培养式神为己所用,此式神与契约不同,式神多用鬼魂,而契约多用妖兽。
“那……”滕清远张了张嘴。
“出身于混沌三州是真。”伯琊道,“混沌三州虽是鬼修的地盘,却也有极少数的人修或妖修居住。”
比如那些天生纯阴或阴煞气重的人或妖,混沌三州是最适宜他们修炼的地方。
至于为何伯琊从未去过混沌三州却能知道这些……当然是南官说过的啦!
伯琊耐心地解释道:“有的人为了追求大道,追求修为上的精进,会不断找寻更适合自身的修炼地,混沌三州这种地方,也能满足某类人的需求。所以说,不是出身于混沌三州,就一定与鬼修有关的。”
滕家兄弟大约是初次出远门游历,有些事情了解的还不够罢。
“原来如此。”滕清远朝伯琊拱手道,“在下受教了。”
伯琊微笑着摆了摆手:“至于道友所担心武家与海妖之间的恩怨……我想,冤有头债有主,不仅海妖有仇,那深港无辜受牵连的人也有恨,他们只会找上债主去。人族与妖族之间多少纷争不休,却也没有再波及全族的大乱了,道友多少可以放心一二。”
毕竟几百年前的人龙之战,至今两族都还心有戚戚。
再来一次,只能共同灭亡,给鬼修什么的让位了。
滕清远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既然心中疑惑已解,他便干脆利落地拉着弟弟告辞了。
沅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嘀咕着道:“这人还有点意思……”
伯琊笑了笑道:“毕竟只是滕家家主收养的义子,天赋也并非过人的那一类,不圆滑多思虑点,怎么在滕家呆久点呢。”
处境养人罢了。
两人说完,目光同时落到了纪宁身上,沅姜问道:“小师弟这是?”
纪宁苦笑了一下:“祖父叫我以师门为重,不再担心家中长短了。”
虽然他也知道,师门与家族难以两全,此次下山一趟,也是为了他处理家族牵挂的。往后,他将更多的以青玹门弟子自居了。
南官盯着纪宁看了半晌,直盯得他背冒冷汗,头皮发麻,才把视线收了回去。
沅姜“唔”了一声,又问他:“师弟可知纪家几时回癸明城?小师叔打算再去癸明城一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