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凡知道司马静恨自己的理由:
“当初杜预的事情的确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就为了你和我之间的私怨,就设计诬陷邓艾和忠儿,你可知这样是会害死他们的!”
司马静的表情已经看不出任何的温度,但情绪却因为司马凡的这句话而如火山喷涌般爆发了出来:
“我当然知道!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做!”
说罢,司马静从袖带之中取出了一枚箭头扔到了司马凡的面前:
“如果不是邓艾当初杀死我舅舅的话,我也没有想把事情做的这么绝,父亲为了保住舅舅的性命如此大费周章,他本可以隐姓埋名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可是邓艾,也就是你的夫君!竟然还是毫不留情的一箭射死了我最尊敬的舅舅。你此刻在这里质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夺取邓艾父子的性命,那我倒要来问问你了,当初他又为什么一定要我舅舅的性命!”
弯下腰将箭头捡了起来之后,司马凡的确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箭头之上刻有“邓”字,她也认得出来,这就是自己夫君邓艾的羽箭。
不过这不意味着司马凡就这样接受了司马静的指责:
“夫君当初的确和我提到了这件事,他也因为夏侯玄的死一直自责不已,可是当初夫君的箭是射中了劫持夏侯玄的神农,而不是……”
“够了!”
早已对邓艾夫妇恨意深种的司马静,根本不想听司马凡的“辩解”:
“既然我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不能再回头了,我奉劝你还是好好回到府上呆着,或许二叔他念在你是她亲妹妹的份上饶你一命。”
(廿一):亲平乱(中)
见自己已经无法说服司马静,司马凡想到了司马昭和王元姬,于是她不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而是直接跑向了晋公府。
在冲到晋公府门口的时候,司马凡遭到守卫的阻挡,而此时的司马凡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再加上她方才已经有了强行闯入东武亭候府的经验,所以她想要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守卫,但是守卫的态度却十分坚决:
“夫人,请不要为难我们,晋公下了严令,如果放您进去的话我们都会被处死。”
可见司马昭对于司马凡的到来早有预料,司马凡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怎么能够冲破守卫的阻挡呢?
被逼无奈之下,她只能隔着府门向里面大喊:
“二哥!你为什么不见我!”
司马昭先前下令只能阻挡司马凡进入府门,不得伤她半分,所以守卫只能耐心的劝说司马凡,让其离开,可是司马凡又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儿子被诬陷而不管了。
眼见尽管声嘶力竭的呼唤,府门之内仍旧没有人给她任何回应,司马凡无意间瞥见守卫的腰间挂有佩剑,于是她趁着他们展开双臂形成人墙阻挡自己之时,用双手拔出了其中一个守卫的佩剑,守卫见状大惊:
“夫人,刀剑无眼,请不要乱来!”
司马凡随即将剑刃抵在了自己的脖子动脉处:
“给我让开……”
在这种情形之下,守卫还是没有权力擅自放他进去,可是又怕司马凡就这样死在他们的面前,所以守卫便对司马凡说道:
“请夫人在此稍后,小人现在就进去禀报晋公。”
不一会儿,守卫回到了府门口,他对司马凡说道:
“晋公有请夫人进去……”
虽然司马昭准许司马凡进府,可是司马凡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她始终紧握着手中的长剑,在守卫的目送之下缓缓迈进了府门的门槛。
等到她确认守卫并无阻拦自己的意思之后,司马凡才转过身快步朝着司马昭的书房跑去,气喘吁吁的她甚至连敲门的礼仪都忘却了,手持长剑直接将门推开。
这时司马昭正在批阅着公文,他抬眼看了看司马凡手中那柄泛着寒光的剑后,十分平静的将手中的简牍放回到案面上:
“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现在应该是被禁足于家中才是,为何到处乱跑,还手持利剑如此无礼的闯到我的书房之内?”
气息仍旧没有平复的司马凡,将手中的剑丢弃,然后双膝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二哥,夫君他决然不会谋反的,请二哥释放邓艾父子,不要听信小人谗言,诬陷功臣!”
司马昭俯视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自己的司马凡,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邓艾写给我的亲笔书信之中充满了狂悖和意图谋逆的言论,不仅如此,还在你的卧房之中搜出了罪证,这么多的实证摆在眼前,我不得不对他采取措施,否则如何安抚局面?”
听到这个,司马凡当即予以辩解:
“书信是钟会和司马静所伪造的,二哥您应该清楚钟会的为人,他一向妒忌夫君的功绩比他大,静儿则因为误会夫君杀害了夏侯玄以及杜预的婚事而痛恨我们夫妇,况且钟会模仿别人笔迹的能力无人能出其右,所以……”
“所以,凡妹你是想要让我仅凭你这几句毫无证据的话,为邓艾父子翻案对吗?”
还未等司马凡把话说完,司马昭就轻声打断了她,不过这轻声慢语却好似软钢一样,看似柔软却十分坚硬无比,压得司马凡喘不过气来:
“看来你口中诬陷邓艾的小人就是钟会了,你说钟会无中生有,那你们暗地里接受父亲遗命,意图挟持攸儿割据益州对抗我的邓艾呢?他就不是对我阳奉阴违了吗?”
司马凡万万没有想到司马昭竟然会知道邓艾接受司马懿遗命之事,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人不止是自己和邓艾二人,还有一个司马凡当做亲姐姐一般尊敬的王元姬。况且这件事也是当初自己情急之下说给王元姬听的。
见司马凡已经无力反驳了,司马昭则站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伸出双臂将司马凡扶了起来,同时也放缓了自己的语调:
“我不是没有给过他机会,当初贾充曾经将阮籍所写的劝进表送给邓艾,让他在上面签字,可是邓艾却原文退了回来,反对我接受王爵之位。我授意卫瓘却宣诏的时候,又给了邓艾重新选择的机会,只要他签字就让卫瓘立即将诏书烧毁,可是你的好夫君就是不肯顺从于我。我知道他对父亲忠心耿耿,却对我并不是这样,你让我怎么能够对他不生疑呢?”
司马凡知道邓艾是个生性执拗的人,只要自己认定为正确的必然会一条道走到黑,所以他做出这样的选择,对他来说一点也不奇怪,不过司马昭的话也加深了司马凡对他野心膨胀的不满:
“父亲之所以委任夫君这个重任,就是为了防止你日后觊觎天子那个宝座。当初夫君听到你指使贾充弑杀曹髦的消息时,就对你很是担心,害怕你真的会走上父亲当年所不希望你走的道路,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愿意相信你。直到你执意要西征灭蜀,将自己的野心一点一点暴露出来之时,他才直到父亲并不是杞人忧天,一旦蜀国被灭,你一定会进一步染指最高地位,所以他才会在起初竭力阻止出征,为的就是不想和你对立,然而你还是一意孤行,灭蜀之后逼迫阮籍写下劝进表,以至于阮籍郁郁而终,还让贾充把这份劝进表送给夫君让他签字。父亲生前说过司马家只能走上能臣之巅,绝不能再行僭越,他是为了司马家的未来才会拒绝的,你懂吗!”
面对司马凡近乎于指责的口吻,司马昭背过身看着墙壁上的司马懿画像:
“你和邓艾将父亲的话视为金科玉律,不惜一切也要守护,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现在是父亲坐在我这个位置上,他又会如何选择?打从蜀国被灭的那一刻,我被封为晋公的那一刻开始,就不是我自己要朝前了,而是时势在推着我向前走。”
说罢,他转过身对司马凡说道:
“有一点你不用担心,至少现在我还没有取邓艾父子性命的意思……”
可司马凡并没有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心安,她反问道:
“那等你所说的‘现在’过去了之后呢?”
这一次司马昭并没有回答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对她说道:
“要是真有‘之后’的话,选择权也不在我的手上了,因为我已经交给他们了……”
虽然司马昭没有明说,但是司马凡已经预感到了他始终没有放邓艾父子一条生路的打算,她的情绪陷入了崩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