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既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应该清楚除恶务尽这个道理吧?”
然而尽管曹芳表露出自己万分的诚意想要留下张皇后和许允的性命,但似乎对司马昭却收效甚微,他缓缓站了起来将双手背在身后,开始小步小步迈动双脚:
“张皇后乃是罪臣张缉之女,当初兄长正是因为考虑到她是陛下的皇后,所以才没有株连于她,然而她却不思悔改、不知感恩,仍旧暗地里与许允串通一气,图谋害我性命事小,可他们居然还想将司马家连根拔起,这样的罪行请恕微臣实在难以让他们有所善终……”
见自己的苦苦哀求没有效果,曹芳情急之下竟然不顾天子的身份扑通一声跪在了司马昭的面前,声泪俱下道:
“朕身为一国之天子,却无法阻止京都之内因争权夺利而展开的流血厮杀,只能选择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卷入这充满血腥的洪流之中,朕实在是有愧头顶上的这个冠冕,如今朕不过是想少一些杀戮,还请新城候务必成全!”
“陛下切莫如此,这可真是折煞微臣了……”
司马昭见状连忙将曹芳扶了起来,一脸为难的说:
“如果陛下降诏赦免皇后娘娘和许允的话,那身为臣子的我只能听命而行,只是微臣有所顾虑,万一这次赦免了他们之后,下次他们再心有不甘,打着为陛下‘清君侧’的名义来对付我司马家,恐怕倾覆的就是臣等一族所有人的性命了。司马家身为大魏的臣子,为天子效忠乃至殉国都是理所应当,只是微臣担心,一旦臣等不在陛下的身边,吴蜀两国来犯,又有谁能够为陛下排忧解难呢?”
从表面上司马昭的话入情入理,的确,此刻放眼魏国朝野上下没有人有能力取代司马兄弟的地位,若是赦免张皇后和许允的话,想让他们以后对于司马家的宽大感恩戴德,从此安安分分,这是要冒着很大的风险的,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司马家就算是再厉害,恐怕也无法抵挡一而再、再而三的阴谋。
这下子曹芳没有了反驳之语,不过他也从司马昭方才的那段话中得到了启示,那就是无论张缉、李丰,还是张皇后、许允,都是打着为自己出头的名义来对付司马家,换言之,如果自己一旦不是皇帝了,那么他们也就没有了这个由头,一切风险自然迎刃而解……
不过,这也直接令曹芳不得不做出一个决定:
天子之位,还是张皇后以及许允一族之人的性命……
一番苦思冥想之后,曹芳终于做出了抉择:
“如果朕愿意将帝位拱手相让的话,那么新城候能够放过他们的性命……”
不得不说曹芳能够做出这样一个巨大的牺牲,实在是大大出乎了司马昭的预料,就连卫瓘也都面露惊色,这反倒让司马昭有些应接不暇了。
曹芳内心当然不愿意将祖宗的基业拱手让人,可是以他的思维,除了这种办法之外实在是想不到更好的解决之法了:
“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新城候也不必加以掩饰,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恐怕无论是你还是令兄,都对朕这个皇帝之位有所图谋吧,你们之所以仍旧以魏臣自居,无非是因为时机还尚未成熟罢了,朕知道自己的才能有多少,根本难以担当一国君主之重任,与其到时候被人难看的赶下来,不如趁现在自己能做主的时候将皇位拱手想让,这也是我唯一能够阻止杀戮所付出的代价……”
凝视了曹芳许久之后,司马昭开口问道:
“可是陛下不觉得这个代价对您来说,实在是太过沉重了吗?”
对此曹芳苦然一笑:
“这个世上有哪个君主愿意将自己的皇位拱手让人呢?可是明知道守不住却还是强行将这个皇冠揽在怀中不肯撒手,结果害得更多的人为了朕而丧命,到头来还是避免自己早就已经注定好的结局,多造杀孽也是朕的罪过,是时候该让一切划上句点了……”
不知为什么,从未在内心尊敬过这位窝囊皇帝的司马昭,第一次对他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他并非是一个胆小鬼,而不过是被权势所包围的一颗棋子罢了……
(七):拒绝
在场的人,无论是曹芳还是卫瓘都在等待着司马昭的回答。
司马昭也知道自己的回应将会彻底表明自己的态度,如果自己接受了曹芳所提出来的代价交还,那么就无异于将自己胸中的野心毫不掩藏的暴露了出来,所以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必须要慎重。
略微思量了一番之后,司马昭终于开口了:
“既然陛下亲临寒舍如此诚恳,那请陛下放心,等到这次的事情平息了之后,无论是张皇后或是许允一族我都不会伤害他们。”
在得到司马昭口头上的保证之后,曹芳心中的顾虑总算是放下了,不过同时他也发现司马昭方才的承诺当中,并没有提及是否会废掉自己的皇位取而代之。
不过对于曹芳来说,能够达到这样的结果已经令他感到很满足了。
两人的会面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在结束了和司马昭的协议商谈之后,与其达成共识的曹芳重新披上了自己的斗篷便即离去,卫瓘陪同在旁。
转身离开的同时,卫瓘的目光与司马昭的视线短暂的重合在了一起,两人似乎都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什么,却又一时间无法言明……
目送曹芳和卫瓘登上马车渐渐消失在自己视野中后,司马昭顾不得此刻天色未亮便跨上马背快速赶赴长平侯府。
一下马司马昭便伸手拍打着大门,先于司马师和羊徽瑜起身吩咐家丁净扫煮饭的家老见这么早便有人来敲门,心里感到非常奇怪,但他还是挑着灯笼来到了门口打开了门栓。
结果还没有等他看得清敲门的人是谁,司马昭便口吻急促的问道:
“家老,兄长他起身了吗?”
定睛一看家老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居然是新城候司马昭,一时间他惊愕到说不出话来:
“侯爷?您这么早来……”
还未等家老说完,顾不得等待的司马昭便一把从他的手中抢过了灯笼,绕开了家老直接前往司马师和羊徽瑜的卧室:
“没时间和你细述了,我直接去找他……”
当司马昭经过□□的时候,正巧看到在廊道内为司马师煎药的羊徽瑜。
羊徽瑜见司马昭在这个时候到来感到很奇怪,但她心里确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所以只是和司马昭眼神相互致意,并没有任何的言语。
直到司马昭来到司马师与羊徽瑜的卧室伸手敲门却没有回应之时,羊徽瑜才开口提醒他:
“你大哥现在正和邓艾将军一同在书房之内,你直接去书房吧。”
“多谢大嫂。”
得到提示之后司马昭便转道快步向书房走去,这一次他顾不得礼仪直接推门而入:
“大哥!”
此时的司马师和邓艾正在商谈着什么,见司马昭突然闯入打乱了他们原本的对话。
“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慌慌张张的?”
少有看到司马昭如此失态的司马师和邓艾,都感到很奇怪。
而司马昭见书房之内只有司马师和邓艾两人,司马师不消说,邓艾更是司马懿当年亲手提拔起来的,又是司马凡的夫婿,对司马家的忠心绝对不逊色于任何人,这件事对他也可以说,于是他立刻转身那将书房的双扇门关上,走进司马师和邓艾面前:
“大哥,方才陛下来到我府中了。”
“陛下?”
司马师听后觉得很诧异,毕竟这件事无论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过他一联想到方才邓艾和自己所讨论的事情,便大致猜到了曹芳见司马昭的目的:
“是为了张皇后和许允之事吗?”
事实上表面上养病在家的司马师和于朝堂之上的司马昭早就已经察觉到了许允的不对劲,所以对于他们暗中的谋划早就有所防备。
司马师根据情报料到了他们即将利用平乐观祭天誓师仪式的机会采取行动,于是便找来了邓艾商议,决定对他们采取毁灭性的反击。
就在这个时候司马昭的突然闯入让他们的商谈遭到了打断。
面对司马师的提问,司马昭答道:
“是,本来他突然来到我府中令我也吓了一大跳,尤其是当他主动和我谈张皇后和许允之事,更是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