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对着他们招了招手,司马昭和王元姬见状赶紧让他们上前:
“快,祖父有话要和你们说。”
然而当司马琰和司马悠跪在司马懿的床榻之前,等待着祖父可能会交代自己的话语时,司马懿却并没有开口,而是让一旁的伏若歆将自己扶坐起身,然后又伸手握着笔,艰难的在洁白的布帛上写下了“司马炎”和“司马攸”两个名字,并对司马琰和司马悠说: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叫这个名字,听明白了吗?”
当时的司马炎和司马攸都不知道为什么司马懿要在临终之前给他们改名,只想着既然是祖父的意思,他们照办就是了。
可跪在下面的司马师和司马昭却好像明白了……
接下来司马懿没有再给任何一个人嘱托什么,他无力的挥了挥手,对着下面跪着的子孙们说:
“你们父亲、祖父,也就是我,这一生经历了很多,从没有好好享受后片刻的宁静,现在我已经达成了自己身为司马懿的使命,想要安静的呆一会儿,你们就不要再打搅我了。”
司马师、和司马昭等人领着自己的孩子们相继退出了卧室,在临出房门之间,司马昭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用余光瞥了一眼靠在伏若歆怀中的司马懿。
然而当司马懿稍稍察觉到司马昭的举动时,门口已是空空荡荡……
整个屋子内就剩下了司马懿和伏若歆两人。
他静静的靠在了伏若歆的怀中,口吻温和的对她说:
“说起来,我这一生当中最为愧疚的人,除了已经死去的那些人之外,就是你了,你一辈子跟着我担惊受怕,没有享过什么,我一直没有好好给你道谢。”
伏若歆笑着说:
“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和我说这些……”
其实伏若歆的内心很明白,司马懿能和自己说的话越来越少,甚至有可能下一句话还没有到来,他就会闭上眼睛永远的离开自己,所以在假装若无其事打趣司马懿的同时,她却在内心里强行忍耐着,竭尽全力阻止自己的泪水不要流出来,更不要在话语之中让司马懿察觉到自己的哀伤,她希望司马懿如果真的要走,至少是在自己的笑脸目送之下离开……
“打从你第一次把我从东涧的马车内救出来时,我的心、我的整个人都已经属于你了,嫁给你是我心甘情愿、梦寐以求的,这更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无论是痛苦还是欢乐我都想要陪在你的身边,我很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所以……”
尽管伏若歆强行忍耐着,可声音还是变得哽咽起来,泪水也一滴一滴落在了司马懿的额头之上:
“所以你为什么那么残忍?为什么不像当初姐姐一样等我先走呢?你想把我一个人抛下来吗?”
司马懿叹了口气,吃力地抬起手轻轻拭去了伏若歆脸颊上的泪水:
“因为我不想再经历失去心头挚爱的痛苦了……”
一直以来,尽管司马懿对伏若歆的态度较之先前有了极大的改变,甚至在家中将自己和张春华摆在同一位置上,可他从未亲口对伏若歆说过自己爱她,这还是第一次……
就这一句话,让伏若歆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是值得的……
渐渐的,司马懿的眼前开始模糊起来,他自言自语道:
“好累啊,真是太累了,好想睡一个长长的觉,一个谁也无法打扰的觉……”
他的眼皮开始微微闭起,在即将到达一条缝隙程度的时候,张春华的身影却突然浮现在自己的眼前,转过头来冲着自己微笑着……
是吗?春华,你来接我了……
很快,伏若歆就感觉不到司马懿的心跳了,但被她握着的手却始终是热乎乎的。
她释怀的笑了笑,转过身来轻轻吹灭了床榻边上的烛火,然后继续抱着面带笑容永远睡去的司马懿:
“睡吧,再也没有人能够将你吵醒了……”
公元251年(魏嘉平三年)九月七日,活跃在三国时期的著名军事家、政治家司马懿与世长辞,享年七十三岁。
自大阳之战起到王凌之乱间他所参与的大大小小数百场战役,都因司马懿的出谋划策和直接统帅而获胜,几乎无一败绩,这在当时乃至后世的数百年间创下了谁也无法超越的纪录。
除了军事方面,司马懿在政治方面也通过了常年的隐忍韬光养晦、厚积薄发,选贤任能,成功发现或培养了邓艾、羊祜、杜预、王昶等一大批卓越的军事将领,成功的在曹操、曹丕、曹睿三代帝王的严防死堵之下,夺取了曹魏的政权,成为了曹魏政权真正的主宰,自高平陵事变至司马炎称帝期间,司马家在魏国的地位无人能够撼动。
他所做的这些努力,都为司马家日后先后消灭刘蜀、孙吴两国,一统天下奠定了基础。
如今,司马懿完成了历史所赋予他的使命,但司马师、司马昭,司马炎和司马攸两代人之间要走的路,还很漫长……
风之章:承袭父志 (一):过继
公元251年(魏嘉平三年)九月七日,经历了一生大起大落,并且最终一举消灭魏国所有自己反对派,从而彻底把持魏国朝政的司马懿,于洛阳去世,终年七十三岁。
先前曹芳十分感激司马懿将自己从曹爽兄弟的魔掌之中拯救出来,所以曾经有意让司马懿担任丞相之职,司马懿因想到了当年的曹操所以推辞不受,后曹芳又诏命加司马懿九锡之礼,司马懿也没有接受。
如今司马懿去世了,为了表示对这位自魏国开朝以来,便兢兢业业的柱石元勋的敬重和惋惜,在司马懿下葬于首阳山之前,曹芳再度下诏追封司马懿为相国、郡公,谥文贞,并且曹芳还亲自授意要厚葬司马懿。
可根据司马懿临终的遗愿,他并不愿意在死之后享受过多的殊荣,于是司马孚秉承了他的遗志,推辞了曹芳所给予的所有特殊礼遇和封赏,葬礼显得格外简单,只是将他的棺柩和张春华合穴而葬,敛以时服,不树不坟,不设明器。
后来曹芳将司马懿的谥号改为“宣文”,将司马懿的灵位置于魏□□庙宇之内,并将司马懿排在有功之臣的第一位。
即使是先前司马懿推辞了所有的封赏,但光是这一项,就足以彰显司马家如今的地位。
事实上在司马懿去世之前,他曾经留下过三封遗嘱,其中一封便是给司马孚的,让他推辞曹芳所赐予的所有虚衔和荣誉,施行薄葬。
而另外一封他秘密交给了邓艾,并嘱咐他千万不要在将其中的内容告诉其他人,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将这封遗嘱的内容公之于众。
至于第三封遗嘱,他交给了自己的夫人伏若歆,在司马懿的葬礼结束之后,伏若歆遵照他的遗愿找到了司马师和司马昭两兄弟,包括羊徽瑜和王元姬也被叫到了她的膝前。
当着他们两对夫妇的面儿,伏若歆宣读了司马懿遗嘱上的内容:
“我死之后,将次孙司马攸过继于长子司马师为子嗣,交由长儿媳羊徽瑜抚养……”
撇开邓艾那封至今成迷且鲜为人知的遗嘱,相较于司马孚所得到的那封遗嘱来说,这份遗嘱的内容最为简短,但其中所蕴含的冲击力却是极大的。
在场的人当中无论是谁都很明白,司马懿去世之后主宰司马家的人是嫡长子司马师,而司马师与前妻夏侯徽所生的皆是女儿,羊徽瑜失去了生育的能力,而司马师又不愿意再娶,所以至今为之他仍旧没有子嗣。
如今司马懿亲自指示让司马昭和诸葛绫所生的儿子司马攸过继给司马师,那么司马攸的身份就无形之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甚至是超过了身为司马家长孙的司马炎,以及司马昭。
早在当初司马懿给司马炎和司马攸改名时,司马师和司马昭就隐约察觉到了司马懿似乎对这两个孩子有着特殊的想法,如今对于司马懿又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司马昭和司马师的心中都顿感突然,毕竟这是一个他们谁都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读完了司马懿的遗嘱之后,伏若歆将写有遗嘱的布帛重新卷好,看向了坐在自己两边默不作声、脸色凝重的两对夫妻:
“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有些突然,不过你们的父亲临终之前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一个决定,那么想必定然是有他的一番考虑,现在我不过是遵照他的意思把这个读给你们听罢了,具体怎么做还需要你们自己来拿主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