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贾范放下了手中的酒盏对公孙渊拱手劝道:
“将军,虽然毌丘俭出兵攻打您是师出无名,可目下远在洛阳的天子还没有就此事做出任何的表态,将军应当先遣使前往洛阳上奏陛下,揭露毌丘俭无端攻打阳燧的罪行,这才是身为臣子应当做的事情。”
本来以为贾范和纶直一定会赞成自己自立称王这个想法的公孙渊,没想到在自己刚刚有所透露之时便遭到了贾范的反对,这让他的内心感到非常不痛快,可又不方便直接对贾范发作,于是他希望纶直能够站在自己这一边:
“纶直将军对此有何看法?”
对此纶直也表示反对和担忧,虽然公孙渊自私扩军、擅挖金矿的行为就连贾范和纶直都不知道,可这又怎么能够完全瞒得过他们的眼睛呢?只是他们不想让在乱世中平静了这么多年的辽东百姓,再遭受战火和血腥的屠戮了:
“末将赞成贾范将军的意见,姑且先不论毌丘俭此举是否出自于陛下的授意,就算是如此,究其缘由也是因为将军您在辽东的一言一行招致了陛下对您的不信任,而唯一能够避开战祸的方法,就是按照贾范将军方才所言之法,静观其变,切不可又任何的过激举动,毕竟将军是臣子,而远在洛阳的天子才是帝王。如果因一己私欲而妄然兴起斩获,那么遭殃的可是无辜的黎民百姓啊!”
这下子公孙渊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他再也没有闲情逸致继续呆在酒席之上了,面色铁青的他一甩袖子站起身,冷言看着贾范和纶直:
“当年陈胜、吴广于大泽乡起义之时曾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曹睿的父亲曹丕也是篡位才坐上帝位的,他可以难道我就不可以吗!”
正当贾范和纶直打算进一步劝说公孙渊,阻止其连累辽东军民掘墓自焚之时,公孙渊已然拂袖而去,而放眼整个席间,其他的人也都将一心为百姓着想而不惜直言顶撞公孙渊的二人视为异端另类,纷纷与他们敬而远之。
自此之后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刚刚立下献策退敌之大功,本应得到奖赏和擢升的贾范和纶直,似乎一夜之间在辽东的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公孙渊不再信任他们,每逢大事也不找他们商议问计,甚至派人暗中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以防叛变。
(四)
话分两头,为了掩盖自己中计差点全军覆没的真相,毌丘俭在撤回医巫闾后马上原地休整,他立刻上书魏帝曹睿,声称公孙渊造反之心已久,他听了朝廷的征召之后不仅没有动身前往洛阳朝拜曹睿的打算,反而在辽水一线部署兵力企图越过医巫闾,进而夺取昌黎、辽西。
司马懿听说了这件事后忍不住笑道: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狗,毌丘俭好大喜功想要对襄平突然发起袭击,一举端掉公孙渊的老巢,结果打狗不成反被狗咬,现在居然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将战败责任推到了敌人的身上,这一点倒是比曹爽当初要省事的多了……”
在看了胡遵送来的详细战报后,司马师却认为此次辽隧之战,公孙渊的决策可谓是毫无破绽,如果不是毌丘俭还存有一丝丝理智选择及时退兵的话,恐怕他那几万大军都要扔在辽隧城外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司马师才会觉得奇怪:
“看样子公孙渊的身边有能人在帮他出谋划策,根据胡奋先前送来的情报所说,公孙渊的能力比毌丘俭、文钦强不了多少,此番能够设立如此精巧而又大胆的布局,稳准狠的抓住了对方的心理,可不是一般人啊。”
与司马懿同年的钟毓此时也是胡须皆白,他一边伸手捻着胡须静静的听着司马师的分析,一边点了点头说:
“我已经派人前去打听过了,公孙渊帐下有两员虎将,正是因为有他们在才使得周边的三韩〔即指位于带方郡以南马韩、弁韩以及辰韩三国〕和高句丽始终不敢与公孙渊为敌,辽东诸郡也因此获得了常年的休养生息,而这两个人便是贾范和纶直。”
不仅如此,钟毓还查到了一个令司马懿和司马师都很感兴趣的事情:
“听闻公孙渊在仰仗其二人的同时也很忌惮他们,原因在于他们不希望公孙渊拥兵自立甚至是自封帝王,经常劝公孙渊安守臣子之道,继续尽心尽力的守卫辽东的安宁。”
在司马懿看来公孙渊覆灭是早晚的事,而贾范和纶直如此忠心于魏室正可以为自己所利用,于是他对司马师说:
“师儿,你即刻派遣傅嘏暗中前往襄平,同时以我的名义给胡遵发去飞鸽传书,让他给予傅嘏最大的便利,最好能够直接见到贾范和纶直二人,将我的话带给他们,就说如果想要让辽东的百姓永享太平、避免战火的话,有些决断是必须要做的,他们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下一步应当如何抉择……”
可司马师却感到不太理解:
“现在主持攻伐公孙渊的仍旧是毌丘俭,父亲您这么做万一成功招降了贾范和纶直,那就等于是斩断了公孙渊的两条臂膀,不是帮了毌丘俭一个大忙了吗?”
司马师的顾虑是很有道理的,钟毓听后解释说:
“子元,不管怎么说毌丘俭和公孙渊的战事已经开始了,你父亲之所以让傅嘏前往辽东策反贾、纶二人,那是因为从洛阳到襄阳可有千里之遥,等傅嘏到的时候恐怕战事已经僵持了一段时间了,曹睿是绝对不允许战争就这样耗下去的,而这段时间……”
这下子司马师明白了父亲的用意了,于是他打消了心中所有的犹疑,即刻安排傅嘏出行。
无独有偶的是,就在司马师按照司马懿的吩咐办事之时,司马昭也在一个极度隐秘的屋子当中和桓范取得了会面……
窥得司马懿安排的司马昭将他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全都告诉了桓范,当然桓范打心眼儿里是不信任司马昭的,可是他在先前调查的同时发现傅嘏果然已经动身北上,这与司马昭的话是完全吻合的,在保留对司马昭怀疑的前提之下他假意对司马昭笑道:
“看样子令尊对领兵平定辽东之事依旧是不肯撒手啊,如今毌丘俭和公孙渊对峙已久却毫无进展,恐怕曹睿为了尽早结束战事定然会派出援兵的,到那时唯一有这个资格和威望的人也就只要令尊司马懿,也就是声名显赫的太尉大人了……”
司马昭听得出来桓范之所以几次三番在自己面前称呼司马懿为“父亲大人”,目的就是为了测试自己的反应,他也毫不留情的冷言瞥向了桓范说: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不要在我的面前这样称呼他,我觉得很恶心……”
桓范笑了笑:
“抱歉抱歉,是我失言了,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做呢?”
司马昭答道:
“很简单,要想抢在司马懿前面以曹魏宗室的名义拉拢贾范、纶直已经是来不及了,而且目前尚不知贾、纶二人心中是如何打算的,贸然这么做的风险也太大,唯一能够达到快速妥善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
说到这里司马昭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掌并且竖向一切,桓范自然很清楚司马昭的意思就是将贾、纶二人直接斩草除根,这样一来既避免了司马懿的身边再聚集了这两个厉害的人物,又能够使毌丘俭在曹睿下定决心派司马懿领兵驰援之前,快速解决战事。
虽然司马昭的建议目下来说是一针见血的,不过桓范可没有对他放松警惕:
“司马懿如此重视他们,竟然不惜派出了傅嘏去暗中说降,可见司马懿对他们的执着有多深,你说得没有错,我即刻派出得力手下去办这件事……”
“不……”
令桓范惊讶的是,司马昭在这个时候突然抬起右手打断了他:
“这件事还是由我去办最为稳妥。”
“你?”
桓范露出了一丝费解而又颇感好奇的笑意:
“此话何意?”
对此司马昭解释说:
“我毕竟表面上还是司马懿的儿子,由我去杀他们至少不会招致傅嘏的怀疑,更方便我下手。即使是刺杀失败了,他们也必然会将矛头直指司马懿,就算傅嘏再能说会道、巧舌如簧也无法说服了,到那时你再派人去招降他们不是更容易吗?”
听了让司马昭的话后,桓范哈哈大笑道:
“这对我来说的确是个很好的建议,不过你这么做万一被司马懿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