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时，他看到了，秦四少与他同行。
连桢不知道怎样将这件事告诉给小十七。
他们的车队离开的方向，不是北辰路通往市中心的，而是......城郊机场。
他想，他真的走了，为了小十七的眼睛，不得不妥协。
这时候，连桢的沉默让砚时柒心头预感很不好。
她手肘撑起身子，循着声音的方向扭头，“小舅舅，他在哪?”
连桢见她起来，登时着急地上前:“你不要着急，先躺好。”
“小舅舅......”砚时柒一把就拉住了他的手腕坐了起来，而这样的动作也导致盖在她眼睛上的纱布掉了下来。
连桢心下一紧，飞快地接住了纱布，想给她重新盖在眼睛上。
纱布上还有药物残留，浓烈的中药味道蔓延在空气中。
“快躺下!”连桢还穿着无菌服，带着手套的指尖很小心地拖着纱布，生怕污染了药物。
他急急地看向砚时柒，却见她抬起双手看了看，尔后又惊异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连桢捕捉到她眼里的神采，有些庆幸，心里更多的是酸楚。
商陆这个男人，的确言而有信。
看样子小十七的眼睛能看见了。
可是......她的四少......
砚时柒目光清澈地看着连桢，喜上眉梢:“小舅舅，我的眼睛......”
她能看见了，很清楚，和以前一样。
没有一点模糊，也不再朦胧，就算是远处的景物，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连桢欣慰地点点头，“能看见就好，看来商陆的药的确是有用的。”
他没多说，慨叹了一句。
而砚时柒直接从床上起身，下意识往无菌室外面看了一眼，没有男人的身影。
她能看见了，这个消息她想第一时间告诉他。
“他又去抽烟了?”砚时柒望着连桢，嘴角挂着一抹了然的笑意。
连桢微微垂首，目光闪了闪，良久才艰难地说:“他......和商陆走了。”
砚时柒嘴角的笑一点点僵住，“去哪了?”
他说过......不会走的。
他说过，不会离开她的。
在她眼睛能看见的这一天，他走了?!
砚时柒坐在床上沉吟了很久，久到她忽然感觉很冷很冷。
“小十七，说不定过两天他就会回来的。”
连桢到底没忍心直接说出她眼睛失明的真相。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秦四少走了之后，还会不会回来，或者......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第888章 腊梅树下，只有她自己!
连桢的回答，并不能平复砚时柒心底的不安。
她光着脚踩在地面上，眼神很乱，“他们两个一起走的?”
连桢看了他一眼，艰难地垂下了头。
砚时柒懂了。
她什么都没说，站在原地不断的深呼吸，尔后她眨了眨眼，透过无菌室的窗子，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小舅舅，我的眼睛彻底好了。”
连桢揣摩不透她此时的想法，听到她的感慨，他缓缓起身，负手立在她的身前，“恭喜，小十七。”
道一句恭喜，可彼此之间却毫无喜悦可言。
砚时柒牵强地笑了笑，上前抱了下连桢，“小舅舅，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能不能把手机借我用一下?!”
连桢将手机递给她，一瞬不瞬地凝着她拨通了熟记于心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她听到了提示音，动作娴熟地挂断后，又拨了一通。
“对不起......”
还是一样的回复，她不信邪，打了三通，一模一样。
砚时柒低着头，垂下手，表情平静的不像话。
可她越是这样平静，连桢就越是心疼。
他上前，抬起掌心，将拥她，又怕给她造成困扰，最终他受伤的掌心看看落在了她的肩头，“别急，他会回来的。”
“嗯，我知道。”
砚时柒回了他一句，抬首望着他，回以浅笑。
“小舅舅，外面......还下雪吗?”
无菌室是封闭的，没有窗，只有室内的落地窗连通着走廊和各个研究室。
连桢说:“不下了，今天阳光明媚。”
砚时柒有些扫兴，她抠了下自己的指尖，“我想出去走走。”
从进来研究所开始，她就没有出过门。
这三周的时间，她每天都在无菌室和休息间穿梭往复。
她的眼睛好了，她想出去看看，想感受一下，今年的冬天是不是格外的冷。
砚时柒还算冷静，虽然心里空了一大片，可她还是将所有的情绪都掩在了平静的表面下。
她没有发疯似的找他，因为不知道他在哪里。
她没有哭，没有闹，安静地回到了休息间，换上了大衣，扎好了头发，想去研究所外面走一走。
全程，她一言不发。
连桢在休息间外等她。
不到五分钟，就见砚时柒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
她穿着那件灰粉色的大衣，头发随便在脑后扎成马尾，牛仔裤和马丁靴的打扮，时尚高挑。
“小舅舅，我自己出去走走就行，你去忙吧，不用陪我!”
砚时柒伸手扯了一缕发丝在指尖缠绕，笑吟吟地对连桢说了一句，她便乘着电梯下了楼。
研究所位于沂南山的山坳之中，三面环山，耳畔还能听到外面盘山路上驶过车辆的轰鸣声。
昨天元旦下了雪，山峰上染了霜白。
砚时柒推开玻璃门，一步步踏下门前的台阶。
冬季的山峦风貌在她眼前清晰的呈现出来，她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了绿植带里。
原来，研究所的院子里，有三株腊梅，还有很多梧桐树。
来时她没有看见过，一路沉睡着被带了进来。
那时他寸步不离守着他，如今她痊愈了，腊梅树下，只有她自己，倒是有点凄凉了。
第889章 秦太太，在等我吗?
砚时柒徐步走到腊梅树下，地面的草坪泛着浅黄，还夹着一旁枯败的梧桐落叶。
她站在原地，以目光勾勒腊梅的形状。灿灿金黄的花瓣，还有淡淡粉色的花蕊，不知道他看没看见过。
她驻足很久，双手插在大衣兜里，缓缓摸到了小腹。
还是觉得自己的小腹变得丰润了许多，商陆说是她吃太多了，可她执拗的认为，是孩子长大了。
如今，眼睛好了，伤势痊愈了，下一步她该做一场胎心检测了。
砚时柒的目光缓缓从腊梅树上移开，垂下的视线里，有一朵梅花落在杂草中。
她凝着，蹲下，将腊梅捻在指尖，下巴垫在自己的膝上。
他现在，上飞机了吗?
去帕玛，要很久吧?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砚时柒蹲在地上，指尖轻撵着花枝，她笑，“小舅舅，你不用陪我。”
脚步声未停，愈发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砚时柒垂下眼睑，不断吐息着，想压下心里五味陈杂的思绪，眼睛里隐现水光。
一双干净锃亮的皮鞋，缓缓在她的眼前站定。
她从腊梅花上移开视线，一点点向上攀升。
紧接着——
“秦太太，在等我吗?”
锵的一声，砚时柒觉得自己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她豁然仰头，正如小舅舅所说，今天阳光很明媚，一道道光束照在男人的肩头，又倾泻在她的眼前。
刺得她睁不开眼，又执拗地想要看得更真切一些。
她的身前，男人逆光而立，颊边被镀了层晖光，英俊挺拔，且极度不真实。
砚时柒觉得，她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傻。
就那么蹲在地上仰望他，喃喃出声，“你不是......走了吗?”
她以为，这个时间他该上了飞机。
她以为，这将是一场不知归期何日的等待。
她以为......
还有很多很多的以为，现在都不成立了。
男人绯薄的唇边挂着怡然的笑，他默叹，俯身，撑着她的双臂将她拉起来，“天这么冷，一个人蹲在这，不怕着凉?”
砚时柒的腿麻了，晃了晃身形，就撞入了他的怀里。
她的眼睛里刻满了迷茫，不答反问，“你不是走了吗?”
“的确走了，去机场送商陆，见你睡着了，就没打扰。”
男人细心的解释了一句，砚时柒瞬时低下了头，“小舅舅说你走了，我给你打了电话，无法接通。”
话未落，她被拥入那个夹着风凉的怀里，“早上走得急，没有告诉他。刚刚回来时，车开进隧道，手机没有信号。我答应过秦太太，不会离开，怎么敢食言而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