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那桌两人继续说话,声音颇响。
“大哥,你刚提到那周探花,他又有何事。”白面书生问道。
“那福建漳州周世永,乃上届探花郎,目前在翰林院任职,已是六品官员,青年英俊,吏部右侍郎李运看中他,要将掌上明珠许配于他。”
“李小姐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生得花容月貌,这周探花当然喜欢,不过人倒是硬气,说自己家中已有妻女,谁知李小姐对他一往情深,说自己也不是容不得人,也不叫周探花休妻,只说与那发妻平起平坐,不分大小。”
“这周探花喜不自禁,便择一良日迎娶李小姐,自然是前途无量,只待回老家接来原配母女,一家团聚。你说这岂不是功德圆满!”
瘦弱师爷看到其余人等都在听,更是卖弄起来。
“这可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还兼步步高升,人生几大乐事,这周探花是占全了,真是羡煞人也!”白面书生脸上露出艳羡神色。
谭钧微微一笑,对谭茵说道:“茵儿,你怎么看?”
“爹,只怕没那么简单。说是平起平坐,不分大小,可一个是大家小姐,一个只是普通民妇,怎么平起平坐?”
左桌那青衣书生突然猛拍一下桌子,他的手劲极大,震得桌子直响,颇为不齿大声道:“哼,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我们这些读书人的名声就是被这些腌臜之辈给败坏的。”
“那周探花若真是顾及发妻,就不该娶那李小姐。还不是看上李侍郎权位,小姐貌美,自己还享有好名声,真是得了里子还要面子。”
蓝衣书生看其他几桌人都在看他,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让他冷静点,“你所言极是。妻者,齐也,与夫同体,平妻多为那商贾人家所为,读书之家少有,不嫡不庶,尊卑不分,乃祸家之本,我辈不可不引以为戒。”
“世上男子多薄幸,这人虽富贵但未易妻,也不能苛求。”谭夫人叹口气道。
听到谭夫人这感伤之语,看到女儿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眼观八方耳听六路,谭钧叹道:
“这人既有发妻,便当信守承诺,怎可另娶平妻,这样要将原配置于何处。”
“君子重于义,连对妻女都如此不义,如何谈忠君爱民。这人背信忘义,虽不像陈世美那样丧尽天良,却也不过是个蝇营狗苟之辈。”
谭茵本就为那原配打抱不平,听得父亲此言,连呼,“爹爹说得好。”
那青衣书生听到谭钧父女之语,与吾心有戚戚焉,对他们作了一揖,走过来打招呼。
原来两人是来杭州参加乡试的才子,均为嘉兴人士,青衣书生名唤顾子俊,蓝衣书生名唤赵旭。乡试还有几个月,这两人准备前往找名师切磋。
那两书生也听闻过谭钧名号,甚为惊喜,便互相结识。
那瘦弱师爷冷笑一声,对着谭钧道:“这位老兄看起来也见多识广,这皆大欢喜的事情怎么就成了蝇营狗苟?”
谭钧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女儿,“茵儿,依你看,那周探花原配会有何遭遇。”
谭钧喜欢考校谭茵,人生没有后悔药可吃,世事对女子又分外苛刻了些,一点错都犯不得。
“那李家小姐说自己不是个不容人的,这句话说得好像自己才是原配一样,已把自己置于高位。”谭茵想了一会道。
“她又摆出一幅温柔贤惠的样子,那刚开始对周探花原配肯定是情同姐妹,对其女儿视如己出,众人必会对她交口称赞。”
“她本就是大家小姐,即使一视同仁都会让人赞赏,如果她存心交好的话,众人自会更加夸她贤惠,周探花本就已经偏向她了。”
“等那原配卸下防备,如若原配没有儿子也罢,女儿不过出嫁给一副嫁妆,没啥大影响。如若生了儿子,尤其是先生了儿子,自然就是嫡长子。我朝体制,嫡长子得到大部分家业。”
“即使原配生了嫡次子,与庶子也不同,也要分走不少家业。周探花前途得李家支持居多,这家业李家贡献最多,李家小姐必不甘心。”
谭茵一边慢慢想,一边分析,谭钧微笑颔首。青衣书生顾子俊则频频点头,蓝衣书生赵旭则停下手中筷子,听谭茵娓娓道来,斜对桌众人本就没声音,现在更是雅雀无声。
谭茵得到父亲赞许,继续说道。
“因此,李小姐肯定不希望原配生儿子,尤其是不能在她前面生儿子。”
“那只有三条路,一条是断绝周探花与原配的夫妻之情;第二条,如果断绝不了,自然是断绝原配生儿子;第三条,如果原配生下儿子,也不会让其长大或者成才。”
谭茵边推断边说,脸色慢慢变白,最后一阵颤栗。
谭夫人脸色变了,“你们想多了,没这么坏吧!”
“茵儿,你觉得呢?”
“周探花本已有原配妻女,这李小姐觊觎他人之物,不会是良善之辈。又虚以委蛇,说愿以平妻嫁入周家,步步为营,有心计有手段。加上家中奴婢钱财均为李家所有,她又年轻貌美,周探花业已偏心,只怕……”
还没等说完,顾之俊已经拍起了巴掌,右桌白面书生与瘦弱师爷则是悻悻然。
那瘦弱师爷看谭钧穿着普通,谭夫人倒是极为讲究,谭茵打扮得体但也不算时兴,推测应是乡野小富之家,便嘲了起来。
“小姑娘嘴巴不要这么厉害,你日后嫁得是普通人家,哪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这麻雀啊就别臆测凤凰家的事了。”
顾之俊正准备上前理论一番,被赵旭一把拉住。
出门在外,谭钧也不欲多生事,没有回嘴继续吃饭。
那瘦弱师爷看到众人没有反应,以为他们理亏,洋洋得意起来,话更多了。
☆、卫霍再世
几人话语投机,赵旭顾之俊与谭钧一行拼了一张桌子。
没想到有意外之喜,店家给每桌加送了荷包蛋和一盘牛肉,忍冬一边吃一边赞,还想去讨教一二。
“诸位客官,杨澈将军大败大夏,小老儿高兴,给大伙送点吃的。”掌柜乐呵道。
原来这段时间大昭有两件大喜事,第一件是镇北侯大败大夏,夺得颍州。第二件就是京试之外,还要加开恩科才选,对天下学子来说,这是又多了一次机会。
斜对面那桌领头之人正在喝粥,听了此言顿了一下,又继续喝粥。
顾之俊颇为兴奋道:“这可算是我朝立国以来打得最漂亮的一场仗,这下总算扬我国威,我们大昭总算有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将军了!”
“以前每年都纳贡送美,真是丧权辱国,这下这些蛮夷可不敢轻易进犯我们,边境百姓也可安宁。”
“我们不可掉以轻心,这次大夏内斗,领兵的是他们二皇子,此人虽然诡计多端,善于用兵,但比起大夏的四皇子,文韬武略要差了些,如果是四皇子领兵,还不知道鹿死谁手,不过能出杨澈这样的帅才也是大昭大幸。”赵旭也很激动。
“那个杨澈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本事,他接手厉家的乱摊子还能胜得那么漂亮,倒是不可小觑,陛下已经封他为镇北侯,真是一步登天。”右桌那白面书生说道。
“嗨,也不过是得储君宠幸,运气好点罢了。”瘦弱师爷摸着没有几根的稀疏胡子,不以为然道。
听众人讲了半天,谭茵终于理出点头绪。
大昭有着绵延千里肥沃的土地,钟灵毓秀,人才辈出,生活富庶,却也滋生出无数天天西湖歌舞几时休的官员们,他们不愿意打仗,总说打仗老百姓吃苦。
纵然老百姓也不愿打仗,可每年要上缴那么多贡银,税负不轻,且北疆边民时常被骚扰打劫,妇女们被凌.辱掳虐的事情时常发生,边民苦夏久矣。
战乱不断,更有当地歌谣传到内地。“亡我祁连山,使我妇女无颜色,亡我黄河水,使我孩儿无面色。”
加上大夏得寸进尺,变本加厉索要贡银,更是激起民间极大愤慨。此次胜利自然是鼓舞大昭上下,都将杨澈比作卫青霍去病再世。
如此一来,这杨澈掌握了大昭三分之一兵力,一时权倾朝野,无人能比。
说来这杨澈也十分传奇。他乃京城户部侍郎三公子之子,母亲本是官宦小姐出身,因家族获罪流落青楼,被三公子赎出,后被大房所嫉恨,找了一个因头诬陷他非亲生,是母亲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