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兆衡听他的说法,以为自己听懂了他的打算:“说来说去,你就是怪我多此一举,不该出手去帮你,害你平白地欠了我人情!”
不料,听到他特别不要脸的回答:“我并不认为兆衡为我做了什么,就是我欠了兆衡人情。”在她的诧异中,他道:“你我之间应当应分,你为我做什么事我都承受得起,同样,不论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我都甘愿为你去做到,无论是去枢机库,还是别的什么……”
柳兆衡嘲笑道:“我能指望你什么?今日要不是我自己还算争气,等你这些安排到位了,我只怕也该是要断气了。”
“纵使今日我们无法全身而退,他日倾尽毕生之力,我定使人间再无药王庄存在!”
他说这句话时,信誓旦旦,掷地有声,一双眼盯着她,是如此炯炯有神,她却听得又发笑:“哎,我要是不在了,这里有没有药王庄也不关我的事了,你不需打着我的旗号去背这么重的负担。”
“兆衡!”
他突然叫她一声,她也是一愣,但很快,她又恢复了说笑:“说来,你和这药王庄的蒋大小姐也能配成一对,你看,相貌,家世,还有性情,你随口说什么,她都愿意信,这不就是你的绝配吗?只可惜这蒋芝素性情太过专横,为她所爱便要为她所制约,若所爱终生,则制约终生,或许你会受不了……”
他道:“我愿意终生受制于人,只要那人能终生为我所爱。”
柳兆衡听得有些惊讶,却还是笑道:“好吧,真没看出来,你是性情如此豁达之人,遗憾蒋芝素不能入你的眼了,否则,你们是多合适的一对!”
她说的话,越发像是在挑衅,也对,她对他并不算熟悉,是想要借着如此交流,来探得他的喜怒哀乐究竟在哪里。
其实何须她太过费心,他这就对她坦白:“兆衡,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我都由着你,只要你高兴。”
他这包容的话,听得她茫然:“我说什么惹你了?”
之前就是,从她这次到商府去给他解药开始,他的一系列举动都让她琢磨不清,留在他身边,被他称作义妹,带她进宫里,又让她跟随去枢机库……
他像是早有打算,这样敌暗我明,她真是得再留心一些,万万不可马虎了事。
他没有明白回应她的话,却道:“如果你是心里不舒坦,想找人发牢骚,任何话都可以说给我听。”
“我还好……”被他这样翻来覆去揪着念,她也是要抓狂了,只想赶快把他打发出去。想来外面摆放的果品点心都已妥当,关虔也必然是等着他快过去,但他还一副站着和她说话不肯走的架势,她也是觉得累!
看她被自己纠缠得耐心尽失,他这才问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话:“之前你对蒋芝素说的那个传闻,你说出那些话,是想看到怎样的效果?”
“也是啊,我说出那些传闻,的确不应该……”
她想,他一定会有所猜测,可他既然是猜测,便不会轻易点破,毕竟自己对上的是个心思九曲玲珑之人,是不可能莽撞得现在就和她摊牌的。
她道:“这样的世道,讨生活不易,我是不该挑起是非。”
商繁胥笑道:“兆衡涉世未深就想着要避世隐居了吗?如果你真是觉得世道艰难,就让我来把你养在身边吧,别的不说,至少能保你享一世安乐。”
柳兆衡也随他笑起:“我是没见过世面,却也不是个白占便宜不干事的,这一路你往枢机库去……”
他知道,她这是又要讲和他划清界限的话,他不想听,就改问了她另一个问题:“你想过去改变这个世道吗?”
柳兆衡回答得很利落:“暂时无此大志。”
听她一言,商繁胥显得很欣慰:“那就好。”
虽然她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至少,她与那人,也并非同路!
在甲板上干站着,吹风吹得发型都乱了的关虔一等再等,就是等不到去接柳兆衡的商繁胥带人出现。除了他,甲板上的掌舵和商济也都站着在等,只是这二人等得心平气和,他一人是气急败坏,来回踱步又站着叹气,最后双手一甩,有什么可等的,直接去要抓人!
看他走得急吼吼的,商济也赶紧跟上去,这一前一后赶到柳兆衡的房前,却见房间里那二人还在磨磨蹭蹭,他们这是在闲话家常吗?
只听得商繁胥说出那声:“那就好。”
关虔一脚踹了柳兆衡的房间门,然后看房内二人同时看向自己,关虔道:“聊什么出去聊不行吗?就两个人躲着说半天,也不让旁人听一听。”
商繁胥笑着回应:“兆衡有些话想私下给我说,确实不方便说出来给大家一起听。”
关虔挑了挑眉,对他打趣:“这么快就玩起了闺房密语,你们两个了不得啊。”
“关兄见笑了。”
或许是因为之前在商府听过柳兆衡的心迹表露,今日又见她为保商繁胥亮出几分功夫,关虔一下子看她顺眼了很多,从此对她再没了横眉冷对的模样。
本来商繁胥劝她出去甲板上,劝了这么久,她也没做首肯,这下关虔来闹,商济又盯着她不放,柳兆衡是只得出去站一站了。
待坐上那已摆好的圆桌,关虔便把疑问光明正大对柳兆衡问出:“繁胥他义妹啊,你说你究竟是何来历呢?虽然长得像是个做丫鬟,但你这心境,这身手,是完全和普通丫鬟不沾边,你之前没把这些情由给我讲了,也不怪我对你没什么好脸。这次见你为繁胥出手,我才发现你原来挺有本事,不知道是谁教你这些本事的?”
果然,她是不能轻易出了房间门的。一到这甲板上,迎着这水天相接的河面,河风清爽,沁人心脾,沿岸上山峦拱翠,犹如身在画境,她一望过去,就收不住眼,满心想克制,却又满心在欢喜。
以至于,关虔的问话,她是根本没听进去,只觉得人家似乎说了什么,她便随口回道:“客气,客气。”
她这忘乎所以的模样,商繁胥是看在眼里,接着听关虔又问:“我看你武功路数有些诡异,你师傅是谁?”
不等柳兆衡再回应,商繁胥已替她搭话:“关兄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你也上赶着去拜师学艺吗?”
关虔道:“我师父沈万冲,人称沈天君,当世第一剑,天下武林盟主,我已经投了这么厉害的师父了,至于还去另投他门吗?”
商繁胥看柳兆衡还在赏着河畔景色,便想着替她多担关虔几句,说道:“关兄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关兄确实投了个好师父,沈天君剑法神绝,世间罕有,关兄好福气。只是,这天下武学,分门别类,派系众多,不仅仅是一家之长就能睥睨天下的,更何况,不是所有人都像沈天君如此锄强扶弱,四方行侠仗义,受五国敬仰,有些避世隐居的高人,隐姓埋名,只对那些有缘又有天分的孩子传授衣钵,我家兆衡的师父便是如此。”
关虔知他是护短,便也笑道:“要是她不肯说,无不如我们直接比试好了。”
商繁胥立即正色道:“我可不许兆衡陪你胡闹!”
关虔才不理他的阻止,直接绕过他,问向柳兆衡:“繁胥他义妹,你可愿意和我过几招?”
这句话,柳兆衡是听到了的,她回头看了看商繁胥,见商繁胥对自己摇头,她便又掉头回去欣赏那让她舍不得移开眼的风景。
关虔见她这般无视自己,正要喊她,却听商繁胥如此问道:“关兄,我这是为了你好,你还记不记得曾经你找我比试的事了?”
第16章 有客临门
商繁胥说出这句话时,音调调侃,七分邪魅又带三分顽皮,显然是不怀好意。
如此肆意不羁的音调,柳兆衡不禁想起当年自己与这人初遇之时,这一身华服气质凌厉的贵公子,就是这么浪荡地笑着,对躲在桌子底下的自己说:“小丫头,哭得叫我好心疼,就随我到府上做个小家奴吧!”
回想往事,柳兆衡难免对此刻的商繁胥打量再三,这几年不见,他以往那凌厉的气势是不在了,即便是那不好掩饰的世家公子惯有慵懒,也被他展示得宜家宜室,虽然她依旧知道他很坏,却不再觉得他如当年般讨厌。
果然,对人有所求时,只要强迫自己一下,再讨厌的人多看几眼也会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