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把他锁起来,”姓林的说,“取消他和陆定两个人的值周资格,给方生宿舍也上监控和防盗窗。”
“知道,我去安排。”
等到姓林的走后,杨老师扶着方生慢慢站起来。
“还能走吗?”
方生摇头,“骨头折了。”
“可是咱这没有外科医生。”
方生疼地冒了一脑门汗,“他们真的去通知陆定父母了?”
“应该是,”杨老师点点头,“从兴川市里到这儿开车也就半天时间,天没黑就该到了。”
“杨老师,我想和你说件事。”
陆定坐在治疗室的沙发上,对面坐着自己父母和韩医生。
姓韩的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他们治疗方法是多么多么有效,陆定的网瘾快戒的差不多了……然后话锋一转,就说到了陆定和方生身上。
他也丝毫不避讳,连陆定和方生夜里私会并且睡了都敢瞎说。
正当姓韩的快要劝说陆定父母同意把陆定送去戒同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杨老师站在门口,轻声道:“韩医生,你先出去吧,我有话和学生家长说。”
姓韩的自然信任自己的同事,乐呵呵地就出去了,还心想着自己又能大赚一笔。
“陆先生,刘女士。”杨老师看着陆定,“你们不用把陆定送去戒同了。”
“为什么?”刘晓霞一脸懵地看着他。
“方生,自杀了。”
陆定瞪圆了眼睛,手止不住地颤抖,“什么?你说什么?”
“陆定只是喜欢方生这个人而已,他不需要戒同,”杨老师顿了顿,“现在方生没了,陆定也就不需要戒同了。”
方生……没了。
什么叫没了。
陆定捂着耳朵。
他从听到那句话开始耳朵里就一直嗡鸣。
“你再说一次。”
“陆定,我知道你难过,但是……”
“难过什么?”陆定起身,但没站稳,摔在地上,“你说谁怎么了?”
“方生……”
“你骗谁呢?”陆定扯着嘴角笑了两声,扶着沙发重新站起来,“你编瞎话也不编个像点的。”
“信不信由你。”杨老师看着陆定父母,最终他的目光还是落在了这个不满十九岁的少年身上,“除了我和林主任,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方生的人,你和他说了什么?是不是因为你,所以他才……”
“你问我?”陆定红着眼,“你们怀疑是我对方生说了难听的话,所以才导致他自杀?”
“不得不说,你嫌疑最大,”杨老师说,“我和林主任对方生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监控证明,而你,刻意避开监控,谁又能证明你什么都没做呢?”
“那你报警啊,”陆定咬着牙,“就算坐在公安局里,坐在法庭上,我也会说我没对方生说过过分的话……而且,而且他还等着我出去之后做饭给他吃呢,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到了后面,陆定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的,然后成了连成一片的哭泣,最后不管不顾地甩开要来拉自己的父母,转身往外跑。
他跑到那种栅栏前,打算翻过去,手脚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他抓着栅栏大喊方生的名字,却没有一丝丝的声音回应他。
周围静的可怕,偶尔能听见两声蝉鸣。
第61章 烈阳如生10
“他用圆珠笔,把自己喉咙刺穿了。”
陆定缩在那张单人床的角落里,呆滞地听着杨老师说话。
“发现的太晚了。”
“嗯。”
“我挺不能理解你们之间的感情的,”杨老师顿了顿,“那边的人多少都是因为馋对方的身子,但是你们……你们真的没做过?”
陆定摇摇头,“没有。我想着,他身和心要是都给我了,万一以后方生必须要娶别的姑娘,不就没东西给人家了嘛,那得多后悔。”
“你自己好好地吧,他是为了保护你。”
“是吗?”陆定手指摩挲着胸前的平安扣,“谁要他这种愚蠢的保护。就算我爸妈知道了我喜欢他又怎么样?大不了就把我送到隔壁住上半年……”
“陆定,”杨老师皱着眉,“方生是最清楚那边是什么情况的人,你觉得他体会过的痛苦,会让你也体会一次吗?现在事情都这样了,你还要破罐子破摔,你真的对得起他?”
“他自杀就对得起我了?”陆定压着喉咙的酸疼,“妈的傻逼玩意,做这事的时候是脑子糊了屎了。”
“你父母的意思,还是想让你过完剩下的不到四个月。”
“过呗,在哪不是过。”
“吃了药就睡觉吧,”杨老师还是往他桌子上放了一把糖,“时间长了,慢慢就忘了。”
陆定坐在马桶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方生死了。
他就这样呆坐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滴在衣服上,滴在露出来的膝盖上,冰冰凉凉的,激的他打了一个冷颤。
八月份这么热的天气,他竟然会觉得冷。
陆定抱着胳膊,止不住地发抖。最开始只是手有点抖,握不住卷纸,白色的卷纸从他手里滚落,散了一地。
再蔓延到全身的颤抖。
再从最开始轻轻地抖动,到整个人大幅度地抖。
额前的刘海已经晃到让人看不清轨迹。
他憋着一口气,不敢哭出声。
他要是哭出来,方生看见了,绝对要笑他一顿的。
视线开始模糊,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呼吸的节奏被打乱,大脑开始缺氧。
想控制自己,但偏偏就是控制不住。
“别抖了。”
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发抖。
陆定甩了一巴掌在自己脸上,“我告诉你别抖了!你抖什么?”
他把自己缩成一团,脸深埋在臂弯曲起来的保护壳下。
缺氧还在继续。
求生欲迫使他开始大口地喘气。
再喘一口。
就一口。
猛地有一股新鲜气体灌入肺部,呛的他开始止不住地咳嗽。
“陆定!”
“能说话吗?”
喉咙干涩到难受。
陆定从马桶上爬起来,好像看不到旁边有人一样,撑在洗手池旁喝了两口自来水。
这下不仅没缓解了那难受的干咳,反而把他胃冻的一阵抽搐。
脑袋也开始胀痛,太阳穴附近一跳一跳的。
他的头皮发麻,这种又麻又疼的感觉迅速窜至脸颊,再到胳膊和手,再到腿和脚。
眼睛哭得睁不开,手心全是汗。
“你们是不是骗我?”陆定随手揪住旁边一个人的胳膊,“方生怎么会死?他肯定没死!他没死!他不会死的!你们骗我!”
都骗我!
他没死!
大概是刚才剧烈咳嗽的原因,陆定声音沙哑,嘶吼慢慢变成了低声的抽泣。
他不信。
除非亲眼看见方生的尸体。
否则他绝对不信。
“医生!”
陆定朦胧中看见姓韩的提着药箱跑过来,往他手臂里注射什么东西。
是镇静剂吧。
是吧。
他现在的样子绝对和疯子一样。
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他睡着了,四周又重新归于平静。
梦里看见了一个逆光走来的人影,还有脸上那个深棕色的,带着光亮的眼睛。
他不该自欺欺人了。
陆定心里的那轮暖烘烘的太阳,落了。
半夜陆定醒了一次,就再也睡不着。
胸腔中传来的痉挛和疼痛在深夜愈发清晰。
陆定从床上起来,光着脚在地上溜达了两圈,确认了方位后,软着膝盖跪了下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一声接一声。
“我他妈以前自作聪明的送什么白菊花!”
“啪!”
“以前和方生在一起的时候打个屁的架。”
“啪!”
“这两天对方生说了多少伤他心的话!”
“啪!”
……
那张脸肿的不成样子,到最后陆定都感觉不到有多疼了,只是自己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一阵麻。
他朝着方生他们宿舍的方向,把头砸在面前的墙上。
一下又一下,不曾停歇。
“我对不起你。”
“是我害了你。”
“我后悔了。”
“是我自私地希望能和你永远在一起。”
“我爱你。”
陆定从那间待了六个月的小黑屋出来了,十一月底,最是冻人的时候,他穿着单薄的衬衣站在盖了薄薄一层雪花的地上,却丝毫感觉不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