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伦利加城记(103)

很快,艾德里安与路易斯冲到了广场东北角通向海港区的路口。

负责把守路口的军官正被躁动的市民夹在中间。越过市民们的头顶,他远远看见死囚奔逃的身影,自己却一时无法脱身,急得大叫自己副手的名字:“辛西娅!他们来了!别让那两人过去!”

辛西娅正好站在道路中央,因离行刑台较远,人群也更为稀疏。她闻声拔出佩剑,与附近的几名战友一同严阵以待,正面挡开“守卫”刺来的一剑。

劫走死囚的人穿的也是守卫的制服,这令真正的守卫十分困扰,应战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慢半拍,唯恐误伤自己的同伴。

艾德里安瞅准空档,往辛西娅身边的士兵虚晃一剑。辛西娅下意识挪了半个身位,替躲闪不及的战友挡下对方的攻击——她早已习惯了为同袍挺身而出,哪怕这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剑锋即将击中辛西娅的胸腹要害。艾德里安及时收了力,剑尖突然转向,在辛西娅抬起的手臂内侧留下一道不轻不重的伤口。

紧接着,他一步近身,反手用剑柄对准辛西娅的腹部撞去。

辛西娅低叫一声,武器脱了手,捂着伤口后退两步,重重靠上街道边的院墙,不着痕迹地给艾德里安与路易斯让出半条路。被救下的军士连忙护住她,另外几名守卫接替辛西娅的位置,试图用盾牌和长戟拦下二人。

艾德里安无心恋战,发挥轻甲灵巧敏捷的优势,迅速将包围网撕开一道口子,将重甲守卫甩在身后,拽着路易斯飞奔而去。

军官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忙关切地问辛西娅有无大碍。

辛西娅扶着墙艰难地站直,疼出的汗和雨水混在一起,仍咬着牙回应:“不,我没事。”

她转过头,顺着街道望去。仍有一队守卫紧追在路易斯与艾德里安之后,但追兵与逃犯之间的距离正越拉越大。

钟塔上的号角混着雷声雨声传向四方,宣告封城搜捕的开始。

——一定要逃出去啊。

辛西娅在心底祈祷。

眼见路易斯的身影消失在广场边缘,楚德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领着随从亲自下去追捕,面上却还要维持着最基本的气量。

到底是谁,竟敢伪装成守卫混进刑场,在大庭广众之下救走一个被公开处决的死囚?

楚德再次往飞狮公馆的坐席瞥去,只见那黑发碧眼的年轻人也正紧盯着路易斯离开的背影。“艾德里安”的双手紧扣栏杆,指节发白,呼吸急促,很难凭这复杂的表情判断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索菲娅察觉到楚德的眼神,冷着脸盯了回去,很不客气地说:“楚德会长,您对我们托雷索家的人是不是太过关心了?”

楚德马上收回过于直白的视线:“不,这只是……一点必要的关切。”

作者有话要说:柔剣Gentle Blade - 北村友香

这个情节算是大纲时期最早形成画面的,但还是没能把脑海里的情景完全写出来……

☆、第六十七章 离别

作者有话要说:月光迟暮之夜 - July

我的朋友就这么背着杀害总督的罪名锒铛入狱,在断罪女神的阴影里走上刑场。时至今日,我依稀记得那天的倾盆大雨,嘈杂的人群,还有海港区飘起的浓烟。

有人在唾骂他,有人在嘲讽他,有人在同情他,那些支离破碎的声音像珍珠河汛期的乱流,很快消失在时间之海的浪潮里。

一些事情如果不曾被记录,就无法被后人发现;但就算终为后人所知,失去温度的片言只语也可能被置身事外的观察者误读。这是银湾塔教给我的有关历史的重要体悟。

——银湾塔杂记·总督府的绯闻与阴谋

封城的号角响起时,艾德里安已经牵着路易斯冲出了广场的包围圈,一队守卫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

雨幕没有遮断追兵的视野,盛着雨水的盔甲和手中的武器还是拖慢了他们的脚步,玛伦利加中心城区的长街仿佛没有尽头。

二人跑过银湾塔图书馆前的大道,一驾失控的马车正好在他们身后打了个转,遮挡了守卫的视野,也短暂地截住追兵的去路,给艾德里安和路易斯挣得一点逃脱的时间。

因雷电受惊的马边叫边跑,马蹄铁踏着雨中湿漉漉的石板,好几次差点滑倒。

“丽兹小姐,你快下来!”银湾塔的几个杂役急得跳脚。

丽兹抱着马背,正努力让马恢复平静:“不行,它要是把车厢掀翻了怎么办!那里边还有两箱书!”

一边是亟需捉拿的要犯,一边是银湾塔馆长的孙女和似乎很重要的书籍,哪头都不能怠慢。军官急得气血上涌,只得留下两个士兵帮忙勒马,又对剩下的人喊道:“你们快追!”

其他守卫马上绕过活蹦乱跳的马车,却见那两个身影已消失在密集的雨幕中,只得硬着头皮循大概的方向继续追捕。

军官早年养过马,知道怎么让这些受惊的牲畜恢复驯顺的状态。很快,那匹马收住了乱踢乱蹬的蹄子,杂役手忙脚乱地把它牵到一旁,再把用苫布盖住的木箱搬进图书馆。

丽兹的长袍被雨水浇透,湿淋淋地粘在身上,衬得她更加纤细瘦弱。她站在银湾塔对面的房檐下,披着杂役递来的外袍,还是一时冷得发抖。

眼看着失控的马车将逃犯的身影隐去,又不知手下是否能追上目标,军官十分头疼:“银湾塔不知道今天广场上有公开处决吗,怎么选在这时候运东西?”

丽兹刚就驯马的事道完谢,一听这话也变了脸色:“你们杀你们的人,非得让全城都去看?我们银湾塔就不能干自己的分内事啦?”

军官一时语塞,懊恼地转过头去。

沿着大道冒雨追捕逃犯的守卫也不顺利。

被那辆马车短暂地挡住视线之后不久,他们就跟丢了路易斯·科马克和另一个神秘人,只能凭经验和道路走向猜测对方去往何处。

银湾塔不远处就是神殿,他们马上询问了站在神殿门口的年轻教士:“刚才那两个人往哪个方向去了?一个穿着守卫的衣服,一个是囚犯。”

戴着绿石护符的教士一脸迷茫,思索了两秒,伸手指向东面:“那边。请问你们这是……”

“追缉死囚。”守卫们来不及仔细道谢,又朝着教士所指的方向奔去。

中心城区往东便是市场和海港区,也可能向北拐进豪宅林立的贵族区。如果要藏匿或是出逃,进入海港区的可能性更大。

封城搜捕的号角已经吹响,分散在城市各岗哨的守卫正严阵以待。码头很快就会关闭,暴雨天气里船舶无法出海,路易斯只能滞留城中。投入充足的人力,再花些时日,将其抓获归案也不是没有可能。

抱着这样的想法,守卫们心里总算有了底。

见追捕路易斯的守卫已经走远,教士沙杜悄悄松了口气,紧张的视线地从神殿附近的下水道入口飘过。

他回到神殿大堂,虔诚地仰望那一排高大威严的石像,双手紧握垂在胸前的护符,在心中作无言的忏悔:至高无上的诸神啊,请原谅我的谎言。

明明同属水的化身,雨和雪的表达方式却大相径庭。

无论是前一年的冬天还是打断春季的寒潮,落在玛伦利加的雪总是温柔沉静的。混在海风里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走不出雷霆万钧的气势,却把万物通通装进柔软的棺椁,将清白与污秽一同埋葬。

此时此刻,遮天蔽日的雨幕就像银湾上空的乌云骤然崩塌,以排山倒海之势砸向大地,仿佛在发泄积累已久的怨气,誓要将嵌在玛伦利加砖缝里的每一颗尘埃尽数洗去。

然而,无论雨有多大,那些被厌弃的罪恶也并未从此消失。

雨水汇成浑浊的溪流,挟着泥沙与污物涌进玛伦利加的地下暗渠,形成与珍珠河明暗相对的另一片河网。光鲜奢华了几百年的城市之下,湍急的水流将它包裹的所有污秽送入大海,以藏在众人视野之外的方式保全玛伦利加表面的洁净。

因为这场雨,水面很快没过了渠道两旁供人行走的平台,嘈杂的水声和脚步声在幽长的下水道回荡。空中劈下的惊雷已十分遥远,就像高居云端的神祇的梦呓。骤雨带来阴冷的风,反而给下水道灌进了些许珍贵的新鲜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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