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奕一屁股坐在床上,仰脸看着傅朗,“你俩这梁子算是砸结实了。”
傅朗把水果刀用纸缠好,扔了,“梁子这东西我都存好几打了,在乎他一个么。”
眼睛望着卜奕,像暗示什么。
卜奕薄薄的眼皮打了个褶,和他对视几秒,气氛蓦地紧绷起来,一触即发。
然而几秒后,卜奕却笑起来,像个神经病一样。
傅朗眉间一松,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初雪放晴的景象——
乍然洒下的浅金色阳光,消融了房檐上微凉而蓬松的雪,清澈的水珠滴落下来,带着沁凉的湿润。
傅朗跟着笑了下,哪怕他不知道卜奕为什么笑。
傅朗并没打算一条道走到黑,孤独到天荒地老——如果能跟别人和谐共处,那就没必要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是生来就像颗海胆。
俩人呆了一会儿,分吃了半包薯片。
没等卜奕来得及跟傅朗细问杨钊那事的始末,隔壁段重山又炮弹一样发射过来了。
段重山顶着一头卷毛,喘着粗气往凳子上一坐,“让我躲会儿,我们宿舍杨钊……哭呢,一个人憋床帐里,号丧一样,吓得我一哆嗦,噌就溜了。”
卜奕呼噜一把他卷毛,“你同情心喂狗了?”
“我胆儿小,”段重山凑过来,往桌上一趴,小眯眼一下下扫着卜奕,“唠唠?”
卜奕低头玩游戏,“唠屁。”
段重山看了一会儿,憋不住哔哔的欲望。
“哥,你能不能跟我科普下巴拉巴拉小魔蛇乐趣在哪?”他伸长了脖子,玩笑一句,“就为了给蛇穿个蓬蓬裙?”
卜奕一眼扫过去,带着警告。
段重山怂地一捂嘴,不吭气了,他忘了这屋里还有个会喘气的大活人了。
傅朗刚搬来那几天,他们一个系的哥们只要过来串门,就没少试着和傅朗寒暄套近乎。奈何理学院学神一个眼神瞟过去,能把别人到嘴边的话直接噎回肚子里,时间一长,大伙只能把他当成卜奕宿舍里一个人形摆件,没什么实用性,胜在外形标志,能养眼。
段重山瞄了一眼傅朗,停了会儿,又瞄一眼傅朗。
他想问,但不敢问。
傅朗坐在床上翻书,察觉到段重山扫描仪一样的视线,他摘了眼镜看过来,“有事?”
段重山让他这一眼盯得舌头有点打结,也说不上为什么,但凡跟傅朗正面对上,他比看他奕哥发飙还得怂点。
“没……没事?”
卜奕暂停了游戏看他,“你说的是个问句。”
段重山定定神,“有点事儿吧,算是。”
傅朗也看着他,“你问吧。”
两个人都看着他,这让段重山压力倍增。
捋了捋自己的舌头,段重山听见自己勇敢地发问了,“我们宿舍杨钊哭得那么惨,是不是因为你?”
这话听上去有点歧义,但不妨碍理解他本来想表达的意思。
“算是,”傅朗又把眼镜戴回去,他眼镜片不厚,可见度数并不深,“但主因还是他自己。”
拿一把水果刀来威胁人没成功,最后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在论坛上活跃的人还是挺多的,他可能觉得自己太丢人了,”卜奕说,让话题自然地劈了个叉,“你们得看着他点儿,我怕他想不开。”
段重山眨巴眨巴他的小眯眼,“是吧,你也觉得他性格有问题?”
“不是,”卜奕拆开一包牛肉干,递给段重山,“别在背后说人坏话。”
“我没说他坏话啊,这是事实吧,”段重山挑牛肉干吃,嚼起来相当费牙,“大神,他剽窃你论文真的假的?”
傅朗看看他,又看看卜奕,“公道自在人心。”
段重山咂摸了一瞬,心想:说话就是有水平。
“吃不吃牛肉干?”卜奕问。
“吃。”傅朗说。
段重山叼着肉,左右看看,感觉气氛有点不一样了。
前阵子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现在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了。
杨钊的事像一场短暂的闹剧,哇啦哇啦地开场,草草地落幕。
论坛上的帖子继续飞了一个礼拜后终于沉寂下去,随后,一个行为不端的教授被扒出桃色丑闻,各类骂贴甚嚣尘上,健忘的人们加入新的战场,已经记不起来杨钊是哪个了。
大众忘了,当事人却不会忘,段重山来蹭饭时候说,杨钊越来越阴郁了,之前跟他们还能聊几句,现在就埋头干自己的事,话都不说了。
“会出毛病吧?”国庆放假前,段重山又来蹭水果,发出了疑问。
卜奕从他魔爪下拿走一块哈密瓜,“专心学术也没什么不好。”
段重山觉得卜奕没理解他意思,不过他又想起别的,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我看康老板在朋友圈说你们要纳新了?”
卜奕点点头,“对,她又要去坑新的小朋友了,挺缺德的。”
正说着,卜奕手机响了,是康芃。
康松果:纳新,你来一趟,有几个小孩你见见。
康松果:算你一次演出,给钱。
卜奕啃完一块哈密瓜,对段重山说:“我刚上了她的贼船,有德一块儿缺。”
段重山:“……节操呢?”
卜奕笑了笑,没说话。
缺钱呢,要什么节操。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9点二更,晚上见
第7章 缘分
卜奕自打能独立思考之后就有个想法——他要存够一套公寓的首付,然后把房腾出来,让他爸卜建国同志能有个完整的私人空间去结婚。
是的,他爸妈在他挺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但不是撕破脸那种离,他们和平分手,现在仍保持着友好沟通,逢年过节还能互相送礼。
所以卜奕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儿,他在某一个时期收到的关内心甚至过载了。
卜奕在康芃的利诱下第一次穿裙子上台,站在镁光灯下跟自己说:为了爹。
尽管他并不多在乎是穿裙子是穿裤子,但众目睽睽下,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你想变得厉害,为自己发声,又选择了这个途径,那为什么不让自己再向前迈一步?演出形式只是一种外在表达,重要的是你心里,怎么看自己。”卜奕坐在桌子后面,翘着二郎腿,对桌前站姿拘谨的小男生道。
男生叫方舞阳,头小脸小,皮肤白得纸一样,一看就是不怎么见阳光的。他五官生得很淡,像白描人物,胳膊腿细瘦,个儿也不高,整个人看上去弱不禁风。
但康芃说,他们社里就缺这一款。
相比之下,卜奕算是矬子里拔将军的。
你这张脸是过关,可你个儿太高,我横不能给你腿锯一截吧。
——这是康芃的原话。
差强人意。她当时弹了弹烟灰,给了这么个评价。
卜奕冷笑,不是你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我的时候了。
“小方啊,看看你奕哥,该上台时候不也潇潇洒洒上台了?没事儿,说白了就是心里头那道坎,其实刷一下,就迈过去了,一眨眼的功夫。”康芃坐在卜奕旁边,神态像拐卖儿童的匪首,“要不让你奕哥化个妆你看看?卜奕,去,后台空着呢。”
卜奕站起来,居高临下给了康芃一个眼神,“你不应该干文艺工作,屈才了,你应该去干传销。”
康芃给了他一脚,转头冲方舞阳笑,像小红帽的狼外婆。
卜奕从后台回来时候,方舞阳看着他,眼神一点点亮起来,康芃嘴角噙着笑,志得意满。
事成了。
他们剧社,招一般的演员容易,但要招方舞阳这样的就难比登天。外貌、气质、身段,哪一个都不能缺,哪怕是反串剧,也要形象贴合才更具有说服力。
繁星剧社隶属于和平鸽基金会,基金会主要帮助对象是社会弱势群体,为他们发声、平权,路途坎坷,做的并不容易。仔细算起来,其实基金会也是康芃牵头成立的。
基金会稳固之后,康芃又办了繁星剧社。
除了一部分以抖包袱为主的搞笑剧,也有一些专场演出。专场演出题材小众,有一部分甚至晦涩阴郁,但少数群体的声音,康芃想让大众听到。
一开始,他们被砸过臭鸡蛋烂番茄,熬得很不容易。
卜奕有一次没绷住,问了康芃为什么要坚持。
康芃那天喝了点酒,声音里带着醉意,“刚开始我就是想让大众知道校园霸凌是怎么回事,后来我自己深入了解了才发现……就是,你知道吧,有一些少数群体在读书时候因为与众不同,会被欺负。当然,不是所有人,可我就想代表那一小部分人,他们的声音太小了,这个世界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