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有人向他靠近,他缓缓睁开双眼。清澈凛冽的眼眸映照着来人的身影,是原本属于花撞鹿团队的成员,也就是这次服装的主设计师,她说:“辛苦您了,这次工作非常完美。后续有任何需求都可以跟我们的助理联系……”
“不用了。”杭因点头表示感谢,说:“我去机场接人。”
他不知道会等来怎样的宣判,只是他早就决定不拒绝常蓄的任何选择。
既然常蓄要来,那他就去接他。
叫了辆出租车,杭因坐在后座,望着窗外。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有面孔麻木的人,也有热情幸福的人。有驻足买纪念品的人,也有摆手拒绝摊贩推销的人。
什么样的人都有,正如这世间喧闹又安静,爱情美好又……不堪。
在接机楼看到常蓄走来的时候,杭因挺直的脊背绷得更紧,但还是因为许久不见而心生喜悦。
常蓄走到“自己”跟前,嫌弃道:“本来想做点什么的,看到自己的眼睛顿时没了兴致。”
又是意料之外的反应。
杭因眼里复杂的情绪慢慢散开,他认准的这个人似乎比他以为的还要大心脏一些,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为自己的不堪惭愧。
眨眼间两人又换了回来。
这次常蓄似乎接受良好,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急于解决“互穿”的问题,他直接隔着口罩亲了亲同样戴着口罩的杭因。
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他说:“大变态,我好想你。”
“你……”杭因看着常蓄,想要说些什么,被常蓄制止了。
常蓄说;“都说爱情让人智商下降,你这都没有智商了吧……算了,我们找个地方聊聊?我的变态学长?”
明明在来之前常蓄的打算是一见面就告诉杭因,告诉他他一点也不介意他做的任何事情,告诉他他真的非常喜欢他,以后不需要再克制不需要再一个人承受。
可真的见到了,他的想法又变了。
他得让杭因自己把事情都说出来,不然这人指不定又瞒着他什么一个人钻牛角尖。
那样太难受了,他不舍得。
他不舍得这么好的一个人因为他卑微,因为他丢弃骄傲做他不认同的行径。
杭因找了一间咖啡馆。
咖啡馆里音乐悠扬,溢满咖啡的香气,所有人都只专注眼前,专注于手里的咖啡又或者对面的人。
常蓄拉下口罩,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说:“你那时候为什么要用我的旧手机。”
说的是参加真人秀时,杭因用着他在江边扔给他的手机。
杭因的目光闪了一下,垂眸道:“想了解你。”
“我知道这种行为很变态,但是我想了解你。”有了话引子,房间里的秘密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说出口,杭因说:“我房间里贴了很多海报,原因是后面有不敢让人看到的东西。
“我在国外上大学那两年经常瞒着所有人回来,像个偷窥狂一样跟着你,拍了你很多照片。我克制不住这样的行为,但每次这么做我都觉得我又离你远了一分,因为我愈发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是一个多么不堪的人。
“D国的人很喜欢庆祝节日,有的时候我看着那些牵手的情侣会忍不住想给你打电话。我不敢用自己的手机打,就去电话亭。”说到这杭因轻笑了一声,“你每次都会接。”
常蓄没想到这件事也是杭因做的,心里泛上一阵酸楚。
“我会屏住呼吸,听到你的声音后把电话挂了。”说到这里,杭因才重新抬眼去看常蓄,对方似乎被他吓到了,有些怔愣。
那个时候他总嘲笑自己这国出了跟没出一样。
在杭因的设想中,他会忘掉常蓄然后专心学习,说不定还会考研读博,放弃做偶像。可实际上,他比在国内要思念常蓄千万倍,做了很多他从来都不敢想的事情。
偷拍、打无声电话、寄匿名礼物……但凡常蓄有心,这些都可以作为证据送到警察局。
他像一个变态一样,觊觎着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我不确定……”热度后知后觉地翻腾上涌,常蓄脸红得不行,他不太敢看杭因,一只手握成拳头,另一只手半覆在上面,大拇指不停擦过食指末端那个突出的骨节,低着头说:“但我那个时候特别希望做这些的是你。”
杭因不敢置信。
他以为常蓄能接受他过去做的那些事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没想到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会在他面前剖析自己。
“那次在NZ百货里你说我接陌生电话有问题,我有种秘密被发现的……怎么说……窘迫?”常蓄咬着自己的下唇,说:“哪怕你已经回国了在我身边不远处,不可能给我打无声电话了,我还是会接起每一个陌生电话。”
“这方面,我们真的彼此彼此。”常蓄不自在地笑了笑。
常蓄能听到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声,不是因为喜欢也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害怕。他那些年里不愿意承认的不止是自己的喜欢,还有基于喜欢而产生的无妄期待与不可告人的行为,这些期待与行为才是他害怕承认的最主要原因。
谁也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承认自己人性的阴暗面。
比起不敢表明心意这件事,爱而不得背后做出举动才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他不算长的人生中,所有的“不敢”全是因为杭因,不敢让他知道自己都因为喜欢做了什么,不敢袒露真实的自己,不敢……是不想再失去了。
不想再失去,所以不敢承认的事就越来越多。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有照片吗,我只是没全打印出来,我电脑里……存了所有你练习室的视频,我用公司权限拿的。”常蓄说:“不止是练习室,你在公司但凡有监控的地方的所有活动我都存在电脑里。”
“我们成团后,休息日你开车出去我也会去。我打着补偿自己当年不懂事的幌子替你防私生防狗仔,但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你去做什么。”常蓄即便是这一刻也对承认这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感到呼吸困难,就好像被深渊里漫延上来的黑雾揪住了脖子,“越是深陷就越不敢向你靠近。”
杭因紧紧地握住了常蓄颤抖的手。
终于敞开心扉的两人并没有因此生出芥蒂,反倒是像整天蔽日的瓢泼大雨终于尽数落下,天光乍泄,飞鸟甩干身上的雨水展翅飞翔,鸟鸣掩盖了最后的雨声。
天空放晴。
“要来一场浩浩荡荡的官宣吗。”
过往的浮光掠影已然不能改变,它们被说出来也依然存在于阴暗的角落,只有未来,未来的记忆是他们现在所能选择和改变的。
将未来放在天光下,还是藏于“安全区”,似乎不用再多做犹豫。
常蓄拿出花撞鹿在出发前交给他的对戒,两人交换了戒指。
没有做任何伪装,常蓄便和杭因出现在了街角。
他们像一般情侣一样牵手,在每一处景点打卡。周遭人来人往,他们唯有紧牵着手才不会在人群中走散。
先不说HYACX在世界的知名度,光是两人自身出色的条件就足以吸引大量的目光。现在是时装周的最后一天,这座城市依然汇聚着世界各地的记者,不消半天,#杭因常蓄恋情曝光#就会登上各大公众平台的头条。
杭因用常蓄带来的相机为常蓄拍照。
曾经他只能站在常蓄看不到的地方,连按键音都怕会惊扰了镜头里的那个人。可现在,他能对他说:“你头发翘起来了,压一下。”
“啊?”常蓄用手压了压,他不知道是哪里的头发在作乱,他问:“压下去没?”
杭因轻笑一声,放下手里的相机,走到常蓄身前,亲手给他整理。整理完他盯着近在眼前的人,印了一个浅浅的吻。
“我看不是我头发翘起来,是你真的狗。”常蓄佯装生气,却被眼里的笑意卖了个一干二净,“去,回你的位置去。”
杭因退回到刚才的位置,为常蓄按下快门。然后回到常蓄身边给他看刚拍的照片,指着一处头发,说:“我没骗你,拍的时候它又翘起来了。”
常蓄:“……你现在是真的狗了,光拍我丑照。”
嘴上嫌弃,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常蓄拉着杭因去他刚才余光瞥见的糖人摊,他惊奇地看看已经插在前面的成品,看看在摊主手里变幻莫测的棕色糖浆迅速凝形,最后成为一个个堪称艺术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