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嫌她不好好爱惜自己。”又是一杯,缓缓续上。
一杯,一瓶,两瓶。深醉的男人也不忘将空瓶摆得整整齐齐,赏心悦目。
烫烧的酒,从嗓子眼灌入,深至脾脏,骨头也烧瘫了。涌至神经,便是一股欲诉真言的混沌,眼底腥浊渐深,似有憋闷破堤。
他的食指揉了揉太阳穴,另一只手散雅的晃着酒杯,望着水液似是自言自语般。“她以前从不说谎,开心就笑,难过就哭,单纯得像张白纸。”
“现在她学会说谎了。”仰头饮下,望着夜色。“我再也分不清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月明中天。
他勾起嘴角,“可又死性不改。”侧眸看向沉默的女人,左手缓缓抚上心膛,“要掏了心的去信她。”
“所以我赌了,也输了。”仰面而饮,酒液无意滴洒在衬衫上,起了水印, “露出一个赌徒气急败坏,又丑恶又惹人嫌的嘴脸。”
“你做了什么?”她问。
良久。
“我毁了她现在的婚姻。”他说。
那段路后,不再干预她。
他不断地想,不断地默念。
那段路后,坐在车里的他,侧目着,握方向盘的手愈来愈紧,那些不甘心的情绪正掊着他的百骸九窍,只剩尘垢藏身。
他望着将要背身离去的男女。
不远处派出所在饭桌上划拳喝酒的民警,叫卖的超市阿姨,路上陌生的行人还有,躲在树后的中年妇女。
都在一点点的侵略他的眼睛,侵略他的神经。
那对男女,女的马尾长了,男的对他害怕而忌惮着。一高一矮,高的勾着身子搂着她的肩,矮的依偎着。有些搭,有些相配,有些协调。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这么刺眼又令他窅然。
“等等。”所以他说。
路柔侧眸饮了一杯,向他举了举,“你…真像个刺猬。”
“还记得两年前我们第一次相亲见面么?”她的左手撑在柜台上,手掌挨着脸颊,看向他,“我当时特别惊讶于你这六年居然从来没交过一个女朋友,所以我问你为什么。”
“然后你说…”她摇摇头,歪了下脖子,“喜欢一个人才想谈恋爱,如果天天想找个女的做男女朋友,那是寂寞。”
又冲他笑了笑,“就因为你这句话,害得我这两年也不想谈了。”
“他没找你?”林凉侧眼看向她。
“他?”偏过脸,轻笑一声,“他算个什么东西。”
酒热人也沸,林凉解开袖扣,捞着袖子露出双手手臂,她便眼尖地看着,愣了愣,“纹身洗了?”
低了眸,“嗯。”
“稀奇了。”她定睛不放的看着,“你说你要提醒自己永远别忘,我问你要记住什么,你说…”抬眸,深深地看着他。“十八岁的自己。”
“凉哥…”她勾了嘴角,喝了一杯,“我还真挺想知道,那八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吐了一口气,“八年的自以为是而已。”
低了眸,她不可置否地摇了摇头,“为什么人要去爱另一个人?”
眯着眼,手指绕着发卷,脚尖轻轻点地, “越爱越恨越贪心越敏感,总觉得他要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可他又是自由的。这种你痛苦他难受的事何必要一开始就踏入呢?踏进去就得磨合,谁磨得越多谁最脆弱,弱到经不得他一点打击。”
“所以凉哥,我们两结婚是对的。你又何必要毁了她的婚呢?她高高兴兴地去嫁人,以后再不会与你有关,不挺好的。”她挑了挑眉。
“不幸的人对别人的不幸也会很敏感。”他掏了根烟点上,“那男的太老实也太弱了,看着像十八岁的我。她不需要重蹈覆辙。”
“这两人在一起哪能一直是好的。”她笑了笑,“说到底,还是你的嫉妒心在作祟。”
“或许是吧。”吐出烟雾,雾气蒙眼,他闭了闭眼,似是一声嘲笑。
“在她面前,我失去所有理智。人性的浅薄面就这样荒谬地击破我的防线,我永远狰狞、丑陋、不堪。”
“所以…”烟夹在指尖摇晃,看向她。再放进嘴里深吸一口,“我后悔了。我会补偿她,帮她找个物质精神上都比那个要好的男人。我也不会再见她了。”
一次放弃,两次放弃,没有第三次了。这种滋味,再也不会有了。
“那你让谁带她去见你物色的男人?”她饮尽最后一滴。
烟头熄灭,酒喝尽,他沉默了两声。
“林玄榆。”
宋轻轻。这一次我先放,你就再也没有伤我的机会了。
“那凉哥,晚安吧。”她起了身走向门口,打开了门要朝外走去她的睡房。
踏出门槛一步又转了身,“我们两好像还忘了件重要的事。下周一去登记领结婚证吧。我这周要出差,没空。”
他沉了沉声,说。
好。
☆、75
75
银色的车已汲汲而行,尘埃落地。一只枯叶落在鞋侧,动了两下便死去。
她还定在原地,手里的布料软却如刀,割昏了她的神智,身如蓬草。只紧捏着它,揉塞进拳里,再惶惶地背在身后。
羞耻、难堪、内疚…一股而涌,层层不息。
不敢转身,她只委着头,久了些,才侧了身子。
“王川…”死死咬着唇,抬眸。“对不起…”又低下。
沉默的王川,手指骨节铮铮响着,低眸看不大清,缓了会才放开双拳,慢看向她。
“轻轻…其实他说你换了衣服时,我就知道了….”停顿,哽了下喉咙,“他强迫你,你才是受害者,他说他是个跳梁小丑,你也选择回来了。所以不是你的错。”
她一时眼角泛红,话也慢吞。“王川…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今天,本来应该是…”
“好了轻轻!别说了。” 大声打断。
王川低头看着内疚的她,又叹又忿,沉默着,却不知再说些什么,低垂着抿了抿嘴,抬眼时便瞧见她身后气势汹汹走来的林芬,一时挡在宋轻轻面前,伸开双臂。
“王川!你给我让开!我要打死这个臭不要脸的!”怒火中烧的妇女嗓门大嚷着。
双臂挥舞着,面容扭曲,似要抓她的头发,又或是扯她的衣服,却都被王川挟住,拦在手中。
“妈…”他皱了眉看向周围打量的行人,议论纷纷地停驻围观,忙低声劝着,“你冷静点…这么多人在看…”
“我怎么冷静!啊!他们要看就看!就让他们好好看看这个女人!结婚当天都还要去偷男人!当初知道她是个□□我就不该同意你们两结婚!伤风败俗的!宋轻轻!你脏不脏人啊!”被拦住的愤怒,林芬全用手掌还在王川的背上。
“你个□□贱女,不知廉耻,臭不要脸的…”接着,破口大骂。
宋轻轻只偏着头,低眸着,没说一句。
“她不是自愿地….”王川的话压不住林芬的愤怒。
林芬还想冲过去撕烂她,手用力的摆脱王川的禁锢,却在推搡抽拉间一下不小心打中王川的脸颊。
响脆入耳。
林芬傻了,只听王川便怒吼一声。“够了!妈!这是我的事!”
他闭了闭眼揉着脸颊。
林芬回了神,捶着他哭丧着,“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我是你亲妈!你跟我作对干什么!结婚都能这样让人看笑话,那婚后岂不是天天让你戴帽子!这种脏眼的人,我是绝对不会让她进我家家门的!”又偏着头,手指指着低头沉默的宋轻轻,语气狠绝,“王川!你要妈还是要她!你自己选!你要是选她!我林芬就当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儿子!”
“诶诶诶,干嘛呢干嘛呢…”不远的民警见这声音吵杂,人也围着,忙从桌上赶了过来。
不愿家丑外扬的王川忙讪笑着,“没事没事,家里事,一会儿就好,一会就好。”便用力拉了拉林芬的手,示意她停下。
民警看了看张牙舞爪的中年妇女,再看了看默不作声躲在王川身后的宋轻轻,“别打架啊,打了就要进所里待几天才出来的。好好沟通一下,家里和和气气的最重要。”转身又看向人群,“都散了吧,散了吧,没啥好看的。”
王川顺时点头应合着,等人走光了,便看了看愤怒后又落泪抹脸的母亲,天人纠葛后,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着。
“妈,我跟她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