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随着他的步子不停。
“而你这个大少爷还想挣钱照顾一个傻子?林凉,你真的是越长越糊涂。”
糊涂么…
十七岁的夏季,他第一次遇见宋轻轻,如她姓名般轻如薄叶,一生浮沉。
-林凉哥哥,你看起来很难受。
-你学我啊。有时候我觉得很难过的时候,我就去看花看草去吹风,你看,花知道你难过所以盛开了想逗你开心,草知道你难过所以挺直了身子告诉你要坚强,风知道你难过所以拍拍你的肩安慰你。
-好吧,林凉哥哥,这些话其实是我在书上看到的,我看你不开心,所以背下来….
-那个…书上还说…拥抱才是治疗难过的解药。林凉哥哥,我抱抱你,你就不难过了。
阴暗孤寂的人容易受纯白单一的诱惑,如教徒碰上志同道合的信仰。幼稚发笑的言谈,却竟能勾拨他的灵魂。多少春秋,便衍生出多少的贪心不足,想占据她的手脚,再吞并她的骨头,彷如浑然一体才能终止罢休。
十八岁,他救她于生死一线,并把自己本将辉煌的青春岁月搭进去了。
那时谁都叫不醒这个离经叛道的“疯子”。
“哥哥要去哪?”十岁的林音看着林凉步子不顺的出了门,带着疑惑以为他只是短暂的出行,侧过脸问着一脸阴沉的林母。
“他自己会知道回来的。”林母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的笑了声。
脸色也太难看了些,隔着大街上的橱镜看得里面的人一副邋遢相貌,下巴处冒出密密的青茬,唇色惨白失色,双唇干枯得如旱地般,面颊上还留着青色的伤痕,眼尾拉塌,像个活死人般,只有衣衫整洁些。
便买了瓶水,润着唇喉,公共洗手间里用着新买的剃须刀剃去胡须,再洗了把脸,拍着面颊,抓了抓头发,看着镜中的人脸色稍微恢复了些人气才离去。
经过一家商铺,他停了脚步放眼望了望。是家女孩子的饰品小店,孤身的他在这群爱美的女孩子间显得突兀而尴尬。
他低了低眸子,还是走了。
…
“说好明天就来的。你看看都几天了!”一脸怨气的宋轻轻努着嘴放开他的手心便指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阳。
“我这…看太阳也看不出是几天啊….”林凉眯了眯眼顺着她的手望去,刚醒的他什么都没看的确也不知是几天了。
“你你你…你还顶嘴!”宋轻轻手一收,两眼一瞪,恶狠狠地盯住他。
林凉无辜的看着她,而宋轻轻也如他愿的说出了答案,“这都三天了!你骗我…说好明天,你还保证了的。”
他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会晕厥…林凉有些沉默的看着她。
“你知道这里晚上有多黑吗?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害怕…”宋轻轻又努着嘴看着他,“我看着墙上的时钟就开始扳手指数时间,可是双手都用两遍了你还没有回来,那个婆婆也不说你去哪了…林凉哥哥,你个骗子!”
她老是在夜里惊醒,梦里都是那男人狰狞而恐怖的面相,她浑身是血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醒来却只是漫长的黑夜和宁静,她害怕的抽泣着,将头捂进被子里捏着被角一遍遍的骂他“坏人”。
可第二天却又无比期待着他的到来。
经过那事后的宋轻轻,于是便对林凉产生了更强烈的情愫,更相信别的男人脱她裤子和衣服就是要杀她的意图,这种低级谎言,这种意识却牢固的根扎在心,也更相信林凉会来救她,由此信任与依赖像是雨涡般,由点至面的铺开。
无条件听从他的话,无意识的缠着他,还会耍些从没有过的小女孩的娇气。
林凉听了,心里叹了口气便含笑的捧着她做气鼓鼓的脸颊,温言细语的说着“对不起。”便突然从兜里拿出一个樱桃模样的发卡放在她手里,又说,“那戴上这个,美丽的宋轻轻还生气吗?”
“哇,好漂亮!”宋轻轻一把捏住,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上面的花纹,是她在别的女孩头上见过的好看的发卡…想着想着,她的嘴角就掩不住的弯了。
可是她抬眼看着对面少年也笑得如意后,宋轻轻的嘴立马下划摆出不高兴的模样,像个战斗的老母鸡般。
她才不想那么快的原谅他,不然下回他还骗她。
“我不稀罕。”宋轻轻扔在他手边,眼神不屑,眼角却瞟着那发卡纹丝不动。
可是...糟了…万一林凉哥哥也生气了把它收走了怎么办…她可喜欢这个发卡了…
于是她清清嗓,准备给林凉一个台阶下。
“那你还想让我做什么呢?”他却这样问她。
宋轻轻转了转眼睛,看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突然心生一计,便说,“我想看你跳舞。”
林凉恨不得有水一口喷出来,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张了张嘴想说些话来,却看着她期待得如水溢出的双眸,又看了看她还没痊愈的伤口,滚了滚喉结,顿了声才说。
“好啊。不过我不会跳,你可不要笑啊。”
说让不笑,可宋轻轻还是忍不住看着林凉僵硬的动作嘻嘻笑出声来,一会捧着嘴笑,到后面便直然的大笑出声来,还心想着一向全能的林凉哥哥怎么跳起舞来这么滑稽啊。
林凉摸了摸泛疼的胸口,膝盖的疼痛因为用力拉扯再次叫唤起来,他忍住叫嚣的痛意,笑着问她,“这下不生气了吧。”
宋轻轻却收了笑,一时抿着嘴,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说,“ 那…那个发卡我还能要回来吗?”
林凉缓缓走过来,拿起床被上的发卡,细致而小心的戴在她头上,怕弄到头皮,一面便说着,“那本来就是你的啊。”
“谢谢林凉哥哥!”宋轻轻开心的抱着他的手臂,一面便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凑到他眼前,双眼溜溜的看着他,笑意满容,说,“那我们和好了!”
他的小拇指也渐渐靠近着。
接近夜晚的天带着朦胧的雾色,许是尘埃的掺和。静谧的走廊里,传来几声电子渲染的声音。
“林凉!你把宋轻轻带去哪了?!她姓宋!是宋家的人!你凭什么带走她!”
“是。我妈是做错事,但那也是我家的事!你没有资格把她带走!”
“什么?!你要对我妈做什么?!就算你家有权有势,那也是犯法的!我劝你收了你的那些话!”
声音戛然而止,只留脚步声,缓缓的,一轻一重的,带着忍意。
我想照顾她,我还想教会她长大,能立足能活得自在招摇漂亮。
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
不知道谁是谁的缧绁了。
☆、60
60
这是徐芬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少年。
徐芬是印玉老城区里几间小区住房的房东。经眼租房的人形形色色,各模各样,大多是身上浮着世俗的腌臜气息,面容憔悴难堪,已被生活磨去尖锐的棱角,往往腰背带着驼意而显得颓靡不振的人,低微且满足。
可这个少年免不得让她多看了两眼。
他来的时候,身上只一件简单的印花白色短袖和黑色长裤,寻常的装束在这少年上却似生着别样的引力。他的美是自觉自恃的,不知会惹人动容,望言却止的眉眼里清贵与生冀顺着眼角延长,仿若黑夜树影下的清月,高悬长空,淡薄且孤恃。
他问她,这里的房租多少钱?
徐芬下意识的把价钱压低了些,又往好了面的说着水电等房子的优惠及好处,等回了神才发觉自己怎么也犯了年轻人的痴意,对美好事物的留念,大抵是不想让这个少年离去。
思索了一番,少年便微微点了头同意了合约,“好的,谢谢了。今天下午我就搬过来。”
签了纸面合同盖了章,林凉出了小区大门,右手摸了摸兜里仅剩的几百块,站在街上,望了望穿行的车流,不一会儿便被人群淹没了身影。
…
“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他的额头轻抵着她的,唇含笑意。
“在一起?林凉哥哥我们现在不就是在一起吗?”宋轻轻眨了眨眼,似是不解。
“我说的在一起啊…”他轻轻捧着她的脸,如待珍宝般,话语徐徐道来。“我们会一起吃一起住,我挣钱养你,你就等我回家。”
她似是明白一些了,左手圈住他的食指,说,“家…是像爸爸妈妈那样的吗?”
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