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卿,朕如果没记错的话,剿灭叛军的行动中,除了章邯,李由也有很大功劳吧?”胡亥眨巴眼,认真地看着赵高,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赵高顺水推舟道,“皇帝陛下英明,的确如此。”
“哎呀~”胡亥敲一敲自己的脑袋,一副夸张到连内监都看不下去的模样,惊异地锤了锤长案,“这可怎么是好!朕怎么能忘了赏赐有功之臣!”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陛下日理万机,有些疏漏也在所难免,李郡守想必不会在意,再者战事至今,为期未远,皇帝陛下再行赏赐即可”赵高一字一句说得恰到好处。
胡亥赞同地点点头,“嗯~赵卿言之有理,来,给朕准备诏书……哎哟,啊,疼疼疼~”
刚将诏书写完,胡亥就在龙椅上疼得打滚,内监一边吩咐人赶紧去找太常来,一边准备把刚写好的诏书收起来……
“哎呦喂~赵卿,为表朕对功臣的爱重之意,不如,不如……你亲自去三川郡宣旨吧。”
“遵旨”赵高领旨退下,太常也立即赶到为胡亥诊治。
等到胡亥安睡,内监悄悄潜出寝殿,乔装去了相国府上……
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天气太冷的缘故,或者是我太闲了,才睡到寅时,就怎么也闭不上眼了。
于是乎,学着文人雅士,出门去赏雪……
停笔抬眼,起身出门,天色虽未大亮,苍茫的景致中,却也不难分辨迎风练剑之人,“钦原。”
钦原闻声止剑,从赵高手中接过一卷尚有余温的书简,“何时?”
“此时,朔日……若你不愿,可另寻”
撤去剑上的力道,缠于腰间,“钦原说过,会与夫君戮力同心”身为一柄利剑,莫说是李由一家,自己的性命又如何?
李由,相国长子,三川郡守,不仅家门显贵,更战功赫赫,此外,他还是当今皇帝的姐夫,要杀他,除了罗织罪名,还要有足够的实力和魄力。
因此,这次任务,赵高、六剑奴与钦原同行。
只不过,钦原熟记了书简上的名字和地点暗中行动;赵高领了胡亥的赏赐圣旨,乘坐超级豪华金光装逼专用棺材轿,光明正大的去。
胡亥能够容忍所有人对他的欺辱仇视,因为他坚信自己终有一日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他可以对赵高的奉承敷衍、独揽大权置之不理,因为赵高给了他报仇和实现愿望的机会。
他更能够接受钦原的苛刻无礼,因钦原确实遵守了承诺,认真勤勉地教授了他独一无二的东西,还多次救了他的朔姐姐。
但,他绝不容别人抢走一点点属于他的朔姐姐,哪怕有这样的心思或者多看一眼也不行,尤其发现李斯很久以前放在自己身边的小奴,开始向相国府暗中汇报朔姐姐情况的时候,胡亥就更不想忍耐了。
考虑到李斯是唯一能够压制赵高的人,胡亥不是没有给过李斯机会,可惜,这最后的一次试探,可亲可敬的相国大人竟输在了一个小小的内监身上。
“皇帝陛下,饶命啊,奴才,啊……呜……”求饶都还没有求完,小斯的舌头就被胡亥活生生扯了出来。
随行的侍卫奴婢惊惧地不敢喘气。
“哎~不是说细作的舌头最长么,怎么你的舌头这么短?无趣~”将舌头喂了狗,胡亥觉着有些倦了,顺手端起狗笼外结了冰的狗粮,连冰带碗地给小厮塞进嘴里,然后回去睡觉……
先一步达到三川郡了解情况和部署,天下动荡不安,不法之徒趁势而起,这里却在李由的治理下,相对安定。
豪门大户、地方官员、平民百姓,对他们的李郡守都十分信服,也因如此,历经战争后的短短月余,三川郡的民生秩序便恢复了.八.九.成。
哪怕此刻三川郡的军民与楚军仍有不小的摩擦。
朔日,即每月初一,这种日子对于一国之君来说,应当是很重要的日子,可胡亥却要在这样的日子里,敲定李由的死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迫不及待。
不过,这也是罗网一直以来所期望,赵高策划中必定要实现的,胡亥所能够倚仗的,只可以是罗网。
这一点,赵高明白,我明白,胡亥懂得。
“客官起得好早”伙计笑呵呵地上了热酒,“您先喝点暖暖胃,我这就去准备早饭。”
小样儿,还挺勤快的,这么早就打好柴回来了,“多谢,今天是二十几了?”
伙计一边往火堆里添柴,一边回答,“冬月二十五,再有五天可就是腊月啦~”
喝一口米酒,饭堂里很快就被烘得暖暖的,伸手烤烤火,地点和人手已准备妥当,要杀的人一个也没遗漏,只是……
五天,李由或许会看在家国子民的份上,学学蒙恬扶苏什么的,可相国大人儒法兼修,秦国三分之一的政法刑律都是出自他的手笔,既能治国安民,又有手腕,如今被胡亥赵高逼迫到这个份儿上,恐怕不会坐以待毙,万一他一动,李由也跟着动了怎么办?
烤着烤着,不知不觉间,钦原竟然有了醉意,这……米酒也太醉……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伙计蒙着面巾从厨房出来,探探钦原的鼻息,确定她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在火堆里添上另一种木柴,清理干净痕迹,将人放上马车……
“啊呀……”一股恶心到催吐的味道,熏得钦原立即醒来,然后步履蹒跚地倒在床边。
“喝吧,能解酒”英姿勃发的章邯递上一碗貌似白开水的东西。
捂着快要炸开的头,我觉得满屋都是章邯帅气的身姿……接过白开水喝下,管他娘的是什么~
“解酒汤?”喝完把碗还回去,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毒.药呢,居然真的是解酒汤。
“准确的说是酒树的解酒汤”拿过碗放下,看钦原还是很晕的样子,章邯有种过犹不及的感觉,“酒树稀少珍贵,好酒之人尚且难以辨认,更别说你了。”
什么叫‘更别说我了?’
“……”本想站起来给他一记冲天拳,哪晓得一动,瞬间头晕目眩到被无数的金银财宝包围……还是乖乖坐着吧。
“罗网刺客团钦原,数次宫宴,极少饮酒”依此,章邯推断钦原酒量很差,而酒树的汁液本就是一种美酒,燃烧后的气味自然能醉人。
真不愧是影密卫,这种微乎其微的细节也能发现。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压根没有酒量”只不过闻了一刻钟的酒树味儿,就醉了六七个时辰。
“……”我感觉我的人格受到了羞辱。
看着钦原昏昏欲睡的样子,章邯叹着气走了出去……
见章邯像是做了赔本买卖一样地走了出去,我慎重的决定,爬上床再睡一觉……
我们并肩走过风霜雨雪,血海深仇也一重重踏过,却始终在彼此的眼中看不到自己。
破灭前的六国各为其政,破灭后的六国同仇敌忾,尤其是在秦国的实力一步步削弱之后,各路反秦人马更是嚣张的不得了。
尤其随着胡亥的无所作为,秦人之中也渐渐怨声四起,大秦内可用之人仅剩李由章邯,赵高不敢用,李斯用不得,可这些事对于皇帝陛下来说,还不如我这个‘长公主牌速效救心丸’的分量重。
以至于章邯跟我说起各地叛乱以及秦人疾苦的时候,我都想呸胡亥了。
“据我所知,郎中令一开始是看中的人并不是你”章邯耐心的温了茶,于钦原杯中斟上。
不禁拍手叫好,“佩服佩服,这么久远的事,将军也能查到。”
“不足八年,算不得久远。”
“那么,将军又是怎么查到的?”钦原眼神流转,盈盈一笑。
不急不缓地喝口热酒,与钦原坐在火堆旁闲话家常,“罗网原本选中的那个人不慎泄露行踪,生死之际为你所救,接着,罗网要培植的内线也就成了你。”
岔开话题的另一个意思就是,现在还不想言明,“那个人已经死了好几年,我也早离开了墨家,所以”以茶代酒,敬章邯一杯,“这条线索没用~”
起身拉开门,外面的风雪瞬间降低屋子的暖意,“先生误会了,在下提起这事,只是想说,你一开始并不是嗜杀之人,相反,心存正义。”
将一壶茶水淋在烈火之上,焚起的黑烟染了衣服一身灰,索性把茶壶也扔进去,是非黑白,人间正道,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