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
就你这思想觉悟,根本不像是可以发展出一段爱情故事的水平好吗!请直接去摊子上煎葱花饼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忽然腾起了一阵不太好的预感,甚至已经隐隐开始为那个姑娘担心了。
贺知洲说干就干,丝毫没有迟疑,当即迈开步子,还十分配合剧情地发出一声夸张大叫:“姑娘,你怎么了!”
他没撑伞,脚底在水洼里荡来荡去,有时踩到了岸边青苔,还会不由自主地向左右两边摇晃。
不像个翩翩公子,倒像在走鸭子步。
这注定是一出鸭子和葱花饼的爱情故事。
绿衣女子见到他,泪眼朦胧地抬起眼睛,颤巍巍伸出右手,娇滴滴唤了声:“公子。”
而宁宁已经隐约猜到了结局,心头暗叹一声。
——贺知洲跑得很快,因此绝不会注意到,在绿衣姑娘滑倒的地方附近,有块巨大无比的潮湿青苔。
下一瞬间,他将亲身诠释什么叫做“梅开二度”。
青苔说,鞋子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贺知洲的动作堪比菲律宾国家跳水队,在一个万佛朝宗后,双手向上、双腿笔直地仰倒而下,和那个绿衣姑娘一模一样,结结实实摔了个大跟头。
他原以为事情已经不会变得更糟。
可命运的大锤,终于还是落在了这位美少年柔弱的双肩上。
——他在摔倒之前,是朝着绿衣姑娘所在的方向跑的。
牛顿的棺材板还在,根据力学定律,在惯性作用下,即使跌倒在地,也会继续往她那边滑。
问:绿衣姑娘保持原地不动,贺知洲双脚向下向她滑倒,会发生什么?
答:不忍作答。
双腿一直向前,脚底正好落在那姑娘肩膀上。
然后一脚把她踹得老远。
还是转来转去、不停往远处滑行的那种。
今日雾雨朦胧,贺知洲逢着一个旋转陀螺一样的,旋转着滑走的姑娘。
她是有陀螺一样的颜色,陀螺一样的芬芳,陀螺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
她滑过,像梦一般地,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像梦中滑过一个陀螺地,他身旁滑过这女郎。
她静默地远了、远了,到了颓圮的岸旁。
等等。
岸旁。
贺知洲猛然睁大眼睛,像雨地泥鳅一样徒劳无功地伸出右手,发出一声壮烈哀嚎:“不——!”
他本以为在这个剧本里,自己能成为万花丛中过的潇洒男主角。没想到猜中了开头,却万万猜不透这结局。
他不是许仙,而是一根陀螺绳。
而那位被他踹走的青衣女子转来转去,径直滑到了长堤尽头。
在彻底掉进河里的刹那,贺知洲看见她的表情。
如同终于找到了那个偷走她五百万彩票的人,震惊、惊恐、愤怒,不一而足,比抽象画更加抽象。
远处,不知是哪个路人惊声尖叫,嗓门大得能把雾气捅破,飞上天与乌云肩并肩:“救——命——啊——!杀——人——啦——!”
谁能想到。
明明是个错综复杂的剧情向探险游戏,玩家却另辟蹊径,直接在开场就亲脚谋杀了重要NPC。
郑薇绮实在没眼看,发出长长一声喟叹。
宁宁以手捂面,无语凝噎。
裴寂的目光里带了几分困惑,似乎不太能理解,贺知洲口中的“好好学着”为什么会是这样。
如果浮屠塔能说话,一定会怒不可遏地说出那句经典名言——
有没有搞错,你们这群人简直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
第33章
此时此刻的场面实在有些尴尬。
泠泠烟雨, 佳人独行, 本应是一出相逢匆匆的浪漫戏码, 却因为贺知洲摔了个屁股蹲,沦为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
那道声嘶力竭的“救命杀人啦”还留在风里,猝不及防间, 众人耳边便突然响起另一道男播音员般抑扬顿挫的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浑厚清朗,像极了纪录片里的念白,毫无征兆地响起时,堪比平地惊雷。
[风絮絮雨蒙蒙,多少楼台烟雨中。
长堤相逢,谁的眼泪撩动谁的心弦, 是谁伸出的手, 赠她一生温柔守候。
那只修长的手近在咫尺, 她赧然一笑, 轻轻将它握——]
说到一半, 忽然停顿下来。
然后是一道无比震惊、几近崩溃的喊声:[搞什么,她人呢!!!]
“这是浮屠塔里特意设置的旁白。”
郑薇绮默了一瞬,低声解释道:“塔里的某些关卡难度太大, 会通过旁白的方式给予闯塔者一些提示。”
结果贺知洲用行动展示了,什么叫做“只要我骚得够快, 提示的思路就追不上我”。
连浮屠塔里的官方旁白都被他整懵了。
眼看那姑娘自河堤旁旋转着滑下,贺知洲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别、别着急,我还能补救!”
既然连旁白都如此看重那青衣姑娘,想必她必然是剧情里的一名重要人物, 要是香消玉殒,他们的闯塔之行恐怕会就此毁于一旦。
——更何况他只是个天真无邪的美少年,才不要年纪轻轻就背负起一条人命啊!
贺知洲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从岸边跃下。好在葱花饼自带抓人眼球的滤镜,他没费多少力气,就在水中见到了那一抹不断扑腾着的绿衣。
像是葱花饼在沸腾的油锅里跳来跳去,让他更饿了几分。
他虽然不怎么靠谱,但此事毕竟人命关天,加之剑修大多体格优越,不仅游泳,连潜水都不在话下。
因此等宁宁一行人赶到岸边时,贺知洲已经把那姑娘救上了岸。
姑娘面如死灰,不知道是被水呛的,还是之前像陀螺那样转来转去晕的。
总而言之凄凄惨惨戚戚,哪里还有初见时的半分我见犹怜,看见贺知洲的脸,一边猛地喷出一口水,一边神色慌张地往后面退,眼底隐约泛起泪光。
旁白大概是个不折不扣的人工智障,由于当下的情景过于诡异,并没有被事先设定好台词,便选择了台本里最符合现状的一段来念。
[她的身子被雨水浸透,那样柔弱无助、楚楚可怜。许是前世种下的缘,回报今生的果,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泪水便打湿她的长睫。]
然后是一串非常应景的悠悠琴音,十足浪漫。
但宁宁觉得吧,现在最贴切的台词应该是:
[花季少女死里逃生,却仍逃不出杀人凶手的阴狠魔爪。两相对望,她沉默着红了眼眶——被他吓的。]
“抱歉,这位葱花——姑娘。”
郑薇绮差点被贺知洲带偏,努力把最后的“饼”字吞进喉咙里,神色稍凝:“我等乃修道门派弟子,我这位师弟行事冒失,多有得罪,还请姑娘原谅。”
“原谅?”
绿衣姑娘气不打一出来,仍然在哆哆嗦嗦发着抖,声线里仍带了哽咽:“他都把我踹进河里了!不行,你们得赔偿!”
一听赔偿,贺知洲的脸顿时就绿了。
众所周知他是个爱玩剑的剑痴,虽然修为不高,对待佩剑却比对老婆还上心,成天装装点点精心打扮。再加上图新鲜,买来一大堆没什么太大用处的剑谱,几乎花光了所有私房钱。
让他赔偿,要钱没有,像《眉来眼去剑法》、《三天速成螳螂步》和《霜之哀伤火之高兴》这种杂书倒有大大一堆。
郑薇绮有特殊的沟通技巧,当即接话:“姑娘可是想要钱财?我等下山匆忙,身上只带了几百灵石,恐怕难以让姑娘满意。”
贺知洲闻言冷冷一笑。
区区几百灵石,对他而言根本不算钱。
——那是命啊!!!
苍天可鉴,他之所以答应宁宁来浮屠塔,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想赚点私房钱,没想到法宝机缘还没掉,自个儿就先折了全部家当。
他心情忐忑,却听那绿衣姑娘哑声道:“我不要钱。你们当真是修道之人?”
郑薇绮点头:“正是。”
玄虚剑派名声极大,有时说明身份反而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她淡声补充:“我们虽然来自小门小派,但若是姑娘有什么难处,大可直言不讳。”
“就算是小门派,弟子也理应降妖伏魔、救济苍生。如今我又成了诸位的债主,若是想请各位帮个小忙,你们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