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人进府前,特地对人道:“这位小将军受伤了,让人去帮他包扎一番。”
阿满想说自己不是将军,却又苦于不会说话,宋大人也未久留,很快便到后院去了,应是去安慰宋姑娘了。
阿满眼前浮现了另一张脸。
也不知道她吓着没有。
另一边的宋炀确实想宽慰宋灯,却不知从何宽慰起,因为他发现,宋灯是真的吓着了。
宋灯问他:“燕大哥是做什么去了?是军中有什么急事吗?会不会很危险?”
宋炀想,但凡宋灯有平时一半冷静,她此刻一定已经知道燕虞做什么去了。所以他明白,她现在看着镇静,其实脑袋里已经一片空白。
宋炀想了许久,终于想到该如何让她放松。
宋炀问道:“莹莹,这件事先放一放,燕虞不会有事。你先说说,你觉得这些山匪是什么来头?”
宋灯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好半响,才试图像平常一样去想这件事:“像是普通山贼,虽说行事间也稍有配合,但并非天衣无缝。况且他们也不怎么遮掩自己的真实面容,并不怕被人认出,应当不是谁的手下。”
宋炀点点头,又道:“青州城附近从未听过有这样的山匪,而且城外的山最高的也就是小青山那样的,并不险峻,并不适合山贼立寨。”
宋灯慢慢琢磨了起来:“这样说,这群山匪出现的确实有些古怪,可我要去小青山也是临时生出的想法,他们今日不可能是故意来堵我的。”
宋炀也觉得奇怪,于是兄妹俩就这样慢慢讨论了一下午,中间还夹杂了对如何抚恤此战中受伤或牺牲的甲卫的商定。
宋灯到最后,已完全恢复过来了,她叹口气,道:“燕大哥去剿匪了,对不对?”
宋灯渐渐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有多不像自己。其实那样的危机,她很多年前,在京城的长夜里也经历过一次。
只不过那时候,她只能自己救自己,还要去救哥哥,救元孟。她心中最大的依靠便是她自己。
所以到了最后,纵使她怕得瑟瑟发抖,从此夜夜噩梦,有了心魔,也仍然强迫自己神智清醒,不像今日这样六神无主。
像今日这般,只能说人果然都是得寸进尺的。
因为燕虞来救她了,所以她就放纵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管,只在他的怀中被他保护。
这样不对。
她当然可以依赖他,将他当成依靠,可不应该这样放纵。
宋灯想明白后,长长出了一口气,彻底活了过来。
宋炀见她这样,才敢点头,不然就她方才那种状态,他怎么也不会告诉他,燕虞火急火燎地就去收拾那些流匪了。
宋灯道:“这些流匪是该收拾,也确实越早解决越好,可我知道,他今日就去,是为了我。”
这句话就连宋炀也无法反驳,于是他只沉默。
宋灯想,这世上,能有一个宋炀以外的男子,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她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她对宋炀道:“哥哥,我想嫁给他,只要他愿意娶我。”
宋炀一时有些胸闷,他虽想过会听到这话,但没有想过这么早就会听到。
宋灯刚要关心他,便听见水岫道:“小姐,燕将军回来了。”
宋灯登时将宋炀忘在了脑后,道:“快请他进来。”
水岫将门打开,穿着一身新玄裳的燕虞便抱着一只小白狗出现在她跟前,满脸笑意地看向她。
宋灯愣愣走到他跟前,抱起那只小狗,放到了水岫怀中,在燕虞怔怔的神情中,一把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他怀中。
这一下,便是知道宋炀在场,且面色铁青,燕虞也不想放开了。
水岫默默抱着小狗关了门。
燕虞对宋灯道:“别害怕,那伙山贼已经被我清剿,一个都没跑掉,特地留的几个活口也带了回来,关在牢里,先关几日再提审,到时候一定把来龙去脉问得清清楚楚,一点隐患不留。”
就是怕她就此留下阴影,他才急着去清剿劫匪,害怕时间晚了让人走脱。现下那些人死的死,关的关,他想,宋灯今夜应当能睡好觉了。
宋灯闷闷道:“我才不关心这些,你是不是受了伤?要不然为何还特地换一身衣裳来见我。”
燕虞正想找借口。
宋灯道:“不准骗我。”
燕虞想了想,便不说话了。
宋灯气呼呼地抬头瞪了他一眼,发现他正温柔地看着她笑,那股气便不知不觉消了。
她道:“以后若还有这样的事,你别瞒我。我不会犯傻非要和你一起冒险,但一定也有我能够帮你做的事。”
她说“以后”,燕虞便明白了。
他忍不住笑意,对她道:“莹莹,青州城的花灯节,你能同我去吗?”
第48章 诉衷情
山匪的事情几乎不用宋灯插手, 便由燕虞和宋炀解决干净。
那窝山匪原先在毗邻青州的丰州附近结寨,向来只劫来往的过路人,因此盘踞多年, 却无人清剿。前不久,丰州知州突然带人围剿这伙山匪, 却不慎提前走漏消息, 山匪连夜奔逃, 在丰州追兵驱赶下,被迫来到青州附近。小青山太过平矮, 原本并不适宜结寨,可只有在青州附近的地界,丰州追兵才不再追捕,山匪无奈,只能先行藏匿,等风声过去再行逃逸。可这么一群人,便是原先稍有积蓄, 这一日日下来, 也有些坐吃山空,那日见宋灯上山,山匪见她车行前后侍卫众多, 猜是大户人家, 有心想赚一笔赎金再跑,这才设下埋伏。
这群流匪所吐露的东西,就这么多。
而在他们被清剿之后, 来自丰州知州的提醒才姗姗来迟地送到宋炀跟前,说是丰州前些日子追剿一群山匪,未能斩草除根, 近日可能有山匪流窜,还请多加小心。
宋炀知道,这分明是有意给他们找不痛快,那一日,被劫匪盯上的若不是宋灯,而是城中其他人,也许早就没了性命。在宋炀考评时,亦要留下一笔青州匪患之事。
百姓无辜,宋炀不会用同样的方式以牙还牙,却多的是法子从旁寻丰州知州的不痛快,偏偏还在信中表现得好似一个什么都没发现的傻子,乐呵呵地谢过对方的提醒。
宋灯揣测,这兴许是她当年请元孟误导三皇子他们是成王一派的后果之一。如今成王倒台,他们在彻查中却未被牵连,难免有人想试探他们身后是否另有其主。宋炀这番做派倒是正好,全凭自己力量找丰州知州麻烦,也不深查,做出孤臣模样,免去三皇子猜忌之心。
能做藏在幕后之人,又何必上台唱念做打。
宋灯心满意足地将此事放下,一心一意地期待着即将到来的花灯节。
青州城的花灯节开在七夕之日。
宋灯最开始办的时候,只是想为大家添一份热闹,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花灯节突然便成了一场人人都从六月起就开始翘首以待的盛事。
这一次,连宋灯都不例外。
她还特地给水岫批了七夕那日的假,猜她也有想见的人,见水岫难得犹豫,没有立刻婉拒她的好意,便笑着问她:“现在还是不能让我见吗?”
水岫低声道:“还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呢。”
宋灯道:“实在不成,我们就强抢民男一回。”
她自然是开玩笑。
倒也让水岫面上露出点笑来。
燕虞来接宋灯时,她正抱着燕虞送的那只小狗阿福,纠结要不要带它同去,最后还是决定狠狠心,将它留在家中。它太活泼,又爱玩闹,若是一时没有抱住跑进人群里,到时她可就找不到它了。
燕虞显然也赞成。
宋灯不想带那么多的侍女侍卫,到底是上下同乐的花灯节,又是有守军的青州城内,若这样都能遇险,大抵普天之下也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更何况,燕虞会陪在她身边呢。
兴许也是看在燕虞的份上,宋炀同意了她只带一个侍女和一个侍卫,好歹帮忙提些东西。宋灯见宋炀让步,便不再力争。
没想到……
宋灯叹口气。
燕虞问她:“怎么不高兴?”
宋灯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陈蓉和林涣,问道:“你不觉得,哥哥请他们俩来实在有些过分吗?”
若真是婢女和侍卫,她和燕虞相处倒也自然,如今在这两双眼睛下,她哪还好意思亲近燕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