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您给评评理,长房哪里对不住二房,他们这是要生生毁了囡囡的名声啊!”孟氏掩面哭道,“大老爷的俸禄全交给公中,二老爷的俸禄留在二房,可二房月例照拿不误,吃穿用度一应由公中承担,我说过一句怨言没有?”
“这还不算,每月二房都从长房借银子,多则上百两,少则十几两,十来年了,可曾还过我一两银子?我们囡囡的衣服首饰,更是不知被媛儿‘借’去多少,就这样还不行么?还要诋毁我们囡囡?帮来帮去,竟帮出个白眼狼来!”
孟氏越说越气,指着孙氏道:“上次媛儿背地里告黑状,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你们到底安得什么心?”
孙氏脸色蜡黄,慌忙站起来说:“大嫂子言重了,媛儿小孩子口没遮拦的胡说,您别和她一般见识。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给嫂子赔不是了。”
苏尚和也连连作揖,“嫂子,没您和大哥哪有我今天,我看囡囡就和自己亲闺女一样,媛儿让我惯坏了,回头我就罚她。哥、哥,你快劝劝嫂子。”
苏尚清咳了两声,扶着孟氏坐下,轻声道:“不看僧面看佛面,老夫人还在呢。”
孟氏推他一把,别过脸不说话。
孙氏瞥见老夫人脸色不善,忙压着苏媛给苏媚道歉。
苏媛不敢违抗,一张脸憋得通红,支支吾吾死活说不出“对不起”三字。
苏媚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好了,我老婆子还能活几天,你们都给我消停消停吧。”苏老夫人疲惫地长吁口气,抚着苏媚的手问,“囡囡,那批熏香还有法子重新调制吗?”
苏媚摇摇头:“成香没法改,东西还是好东西,王府不要可以卖给别人,孙家再给王府做一批不就行了?”
“真有那么容易就好了,去哪里找香料去。”孙氏哭丧着脸说,“孙家本打算赔钱,可晋王彻底恼了孙家,连门都没让进。”
苏尚和讪讪说:“大哥,能不能请徐家从中说和说和?”
苏尚清面上浮现一丝苦笑,“二弟,这等没脸面的事,叫我怎么和徐兄开口?”
孙氏呜呜咽咽又开始哭起来。
苏媚暗笑,面上忐忑不安,“祖母,总不能眼看着二叔母娘家遭殃……我和晋王府的福嬷嬷倒是说得上话,不如我去试试?”
孙氏眼睛一亮,满怀希望盯着婆母。
苏老夫人并不乐意,“既然是孙家自己惹的麻烦,没有叫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给他们收拾烂摊子的道理。”
孟氏深以为是,但苏尚清沉吟道:“孙家固然有错,苏家却不能袖手旁观,总归是因囡囡而起……囡囡,为父和你一起去王府走一趟。”
苏老夫人吃惊地望着儿子,嘴唇嚅动一下,想说什么又吞回去了,只叹息道:“你是苏家的家主,你看着办吧。”
孙氏转悲为喜,千恩万谢地去了。
夜幕降临,明月高悬中天,窗外的草虫兴奋地叫着。
书案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屋里弥漫着香料的幽香。
燕儿不解道:“小姐用的香料真的那么名贵?奴婢听二房的丫鬟说,光一味就价比黄金了。”
“你家小姐穷得都当首饰了,哪有银子买去?”苏媚调皮地眨眨眼,“唬他们的!我用的是普通香料。”
燕儿更不懂了,“用料更好,成香也该更好才对啊。”
“成品香的香味变了。王府之所以看中我的香,是因为香调最接近,孙家的香好是好,可味道会变得浓烈,他们当然不肯要。”
燕儿恍然大悟,因笑道:“原来小姐留了一手。”
苏媚叹道:“不得不留一手啊,我也没想到,祖母器重长房,可更心疼二房。”
涉及到主子的事,燕儿不敢多言,便岔开话头道:“老爷竟要和您去晋王府,奴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媚也觉意外,然而父亲不再固执己见,她还是非常乐见其成的,只是不知道晋王的态度会如何。
夜空浮现一团团莲花云,月色逐渐变得晦暗不明。
翌日,天空下起了雨,纷乱而细密。
晋王府的门房没有难为人,客气地把他们请进外院书房。
福嬷嬷依旧老样子,永远不会笑的模样。
苏媚吩咐燕儿把蓑衣还给人家,“多谢嬷嬷惦念,上回那样大的雨,一滴也没打到我身上。”
福嬷嬷微一欠身,不冷不热道:“敢问二位,是不是来给孙家求情?如果是,就请免开尊口。”
如此不客气,让苏尚清很诧异,也有些许的不满。亲王府门槛高,管事的人比寻常人家更尊贵,但他是堂堂朝廷三品大员,这个老嬷嬷未免自视甚高。
苏媚瞧见父亲的脸色,暗道要糟。
却看门外转进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嬷嬷来,笑眯眯的圆胖脸,一看就觉得和善,只一管鹰勾鼻子有点不大协调。
她对福嬷嬷说:“卢太医要常住府内,主子命你安排住处和伺候的人手。”
接着冲苏家父女屈膝一顿,笑道:“苏大人好,苏姑娘好,老奴姓艾,奉主子令请二位去后园子的小花厅见面。”
苏媚的心情一下子敞亮了!
第13章
清风斜斜吹过,细雨纷飞,如粉似屑的碎花飘落,浅浅铺满了青石砖小路,粉红黛白十分好看。
循着弯弯曲曲的花路,穿过一带月季花丛,便见郁郁葱葱的竹树下掩映着一座面阔五间的歇山顶儿绿琉璃瓦厅房。
花厅靠北墙放着一张长条案,上设花瓶、自鸣钟等物,条案前面是一张八仙桌,萧易坐在八仙桌左侧的轮椅上,看苏家父女进来,指着右侧的雕花圈椅道:“虚礼免了,坐吧。”
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苏尚清还是带着女儿规规矩矩行礼,当然也不会没有眉眼高低地真与他平起平坐,因见西侧摆着一溜官帽椅,便寻了个位置坐下。
苏媚也挨着父亲坐了。
萧易看过来,不动声色在苏媚身上打了转儿,方说:“苏大人是为香料的事而来?”
苏尚清脸皮微红,颇有几分汗颜道:“此事皆因小女而起,小女一时兴起开了间铺子,下官觉得小女此举不妥,就把铺子转给了孙家。不想中间出了差错,下官便想弥补一二。”
萧易道:“苏大人是觉得,令爱和我王府做生意丢了苏家的面子?我王府不配和你苏家来往?”
他言语颇为刁钻,苏尚清急忙解释说:“下官万不敢存这心思,因朝廷有条例不准官员经商与民挣利,下官才停了小女的铺子。”
萧易冷哼道,“本王之所以用你家的熏香,一来是令爱调制得好;二来是看中苏大人的为人,君子端方,你家断不会拿香料做文章,所以才从你家进货。”
“做文章”三字入耳,苏尚清暗叹晋王的提防心也太重了些,谁敢在晋王用的东西上做文章?然这口气还没叹出来,他浑身一激灵,一种不好的预感蓦然浮上心头。
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人敢……
不知不觉额头已泌出细细的汗,苏尚清悄悄抹去,窘然道:“多谢王爷信任,是下官思虑不周,与孙家不相干。孙家说,他们愿意赔付双倍的银子,王爷能不能饶了他们这一遭?”
萧易勾起嘴角,“你看我是缺银子的人吗?”
场面一时有些冷,苏媚大着胆子笑道:“王爷尽可放心,孙家的熏香我也瞧了,除了香调不大一样,其他是没问题的。我今儿带了新调的香,若王爷不嫌弃还用我的香,往后不从铺子里走,我直接送府上来。”
苏尚清大惊,却不能当着晋王的面让女儿下不来台,只警告似地看了一眼苏媚。
苏媚浑然不觉,笑吟吟道:“这次就不收王爷的银子啦,算我给王爷赔不是。”
“钱还是要给的,我总不能叫你……你一个姑娘家吃亏。”萧易依旧没有笑容,但语气已经缓和下来,吩咐艾嬷嬷,“放了孙家人,此事不予追究。”
艾嬷嬷从头看到尾,别看脸上神色未变,心里已掀起层层浪涛,前两天主子还气得跟什么似的,大有不把孙家碾死不算完的势头,怎的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她偷偷扫一眼苏媚,笑着领命而去。
苏尚清想要告辞,萧易却像看出他的意思,抢先问道:“我记得苏大人曾在詹事府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