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徒身上酒气很重,一边施暴一边张狂地叫嚣着,江湖感觉肚子被人狠狠踹了一下,瞬间让她天旋地转得想吐。
“怎么样?还想报警吗?”
其中一个歹徒突然蹲下,揪住江湖的头发大笑起来。
“少废话,该请她喝饮料了。”
另一个歹徒说着,拎着一只棕色玻璃瓶走了过来,这时,揪着她头发那人突然用力,把江湖的整张脸朝上摁起来。
刺鼻的液体粗暴地从她的嘴巴和鼻子里被一股脑灌入,是农药杀虫剂的味道。
江湖挣扎着呛了几声,然后陷入昏迷。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头顶有人嚷嚷着说:“啧!这么快就挂掉了?我还没来得及问她老板交代的事!”
“喂!说!你和十多年前跨年夜被灭门的江家是什么关系啊?”
肚子上又是一脚重击。
“别问了,人都没气儿了,赶紧走吧!”
“老板会不会怪罪到我头上啊,酬金会不会打折扣啊……”
“你就说问了,那事儿和她没啥关系呗!快上车快上车,人都挂了,要是再被路人发现就完蛋了!”
江湖听得恍惚,那些声音仿佛是从十万八千里外的云端飘进耳朵的。
她怀疑自己可能是真的要去到另一个世界了,不然怎么可能会产生这样的幻听,听到的竟都是些令她不甘心的事……
可就算他们一家就要在天上重逢,她还是心有不甘。
*** ***
江湖醒来看到的不是天堂,而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
她没死。
律所的同事说江湖在H市没有亲人,便很热心地自发轮班来医院照顾她。她又听护士姐姐说,那晚把她送来的是个高个子的男青年,之后便再也没来过。
护士姐姐说这段的时候眉飞色舞,口中的那个救她命的男生就是个盖世英雄,不光英勇还很体贴,那夜他一直守在抢救室门外直到江湖脱离了危险,垫付费用之后才默默离开。
江湖猜测,他可能是收到求救信号的楚一,但也不排除是别的路人。奇怪的是,她内心里的小期待竟然是希望对方就是楚一。
住院的十来天里,她从没觉得,消毒药水的味道是如此的好闻。
劫后余生也不是头一回了,江湖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她是那种不光要以牙还牙还得十倍奉还的人,还躺在病床上就打电话报案了。
被袭击的巷口有摄像头,江湖还提供了那辆面包车的车牌号和那群人的衣着与口音特征,很快,那伙歹徒在她出院前全部落网。
犯罪分子供认,他们最近缺钱得很,是被人雇来实施报复的。起初是通过电话恐吓,他们频繁打骚扰电话警告江湖,但她始终没当做一回事,于是“老板”再次发话,要狠狠“教训”她一番。
然而苍天绕过谁,歹徒本以为能把江湖杀掉灭口,却没想到买到了劣质农药,江湖不但得以救治,这伙人反而被警方一网打尽。
要去警局指认凶手,江湖提前两日出院。
隔着审讯室的单向玻璃,江湖终于看到了那个歹徒头头,他是个三十来岁的壮汉,纹身嚣张地从他领口袖口间冒出来,作案时这群人都戴着面罩,可他一开口,江湖便确定就是这个人了。
她死死盯着老老实实坐在警察面前宛如小学生的歹徒,心里别提有多解气了。
离开警局之前,江湖把之前恐吓电话的录音交给警方核对,闲聊时警察说,也不知道是这伙人嘴巴太严还是背后的“老板”太狡猾,居然一点儿线索都没有找到。
“联系他们的电话用的都是一次性电话卡,声音是经过处理的,酬金也是在马路上随手雇的路人扔到交易处的。”警察无奈地摇头,“江律,对方的反侦察能力太强了,一时半会儿可能查不出头绪,你要是有任何线索请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江湖点点头,随口提了一句,那晚她被袭击的时候,似乎听到歹徒在谈论十多年前的一起灭门案。
经办的警察有点诧异,问江湖最近代理的案子是否有相关的。
江湖否认,说自己是外地人,听都没听说过什么灭门案。
“那可能是听错了,咱们市得有十多年没发生过那种灭门惨案了。”警察和善地安慰她,“人在特别紧张害怕的时候容易产生幻听,回去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吧。”
离开警局,江湖满脑子都在想歹徒背后的“老板”究竟是谁。
最近她代理的案子,不是离婚官司就是房产纠纷,并没有招惹到什么背景深厚的角色,如果非要说一个,也只有楚一案子里曾得罪过的那位位高权重的禽兽了。
如果是这样,那楚一又欠她一个人情了。
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是医院的护士姐姐。
“小江啊,当初把你送来医院的那个男孩子刚来住院部看你了!”护士姐姐的语气略显激动,“还带了好漂亮的一束花呢,可惜你提前出院了!”
江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回我长了个心眼,让他把电话号码留下了,马上发给你啊……人家走的时候挺失望的,你赶紧联系他一下呗!”
对方千叮咛万嘱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似乎极力想撮合两人。
江湖挂了电话,护士姐姐一番强势输出让她有点懵圈,低头打开最新的那条短信,又翻开通讯录里楚一的电话,心脏在胸口毫无预兆地扑通扑通跳动起来。
救她的人确实是楚一。
于是被袭击这桩事就像个契机,让江湖和楚一迅速熟络起来。
*** ***
转念年要入夏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在江湖的视角里,比去年冬天被人绑架灌农药还要严重得多。
五月一个燥热的中午,她刚从委托人那儿离开,还没来得及吃饭,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来电,条件反射地,她以为又有人来找茬恐吓,便谨慎地打开录音接通电话。
“元元,我杀人了……”
江湖捏着手机站在烈日下,立刻听出电话那头是何煦在大声喘气。
“……我把全正谦杀了,就刚才,在他办公室里。”
一瞬间,太阳仿佛没了温度,江湖的心冷到了冰点。
“你现在在哪?”
“在学校的公共电话亭里……你放心,这附近没有摄像头……也没人看到我……他这会儿还倒头趴在办公室的桌上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煦语无伦次,还有些歇斯底里。
江湖的心突然绷得很紧:“你现在还好吗?”
“不怎么好……”何煦顿了一下,又说,“元元,全正谦好像在调查你啊。”
“怎么回事?”
“今天上午他叫我帮他收拾办公室……暑假之后他就要退休了……给他粉碎文件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份档案资料……上面名字是江湖,照片是你。”
五雷轰顶,江湖迅速追问:“是什么样的档案资料?”
“放心吧,和江元元无关,都是你现在的身份信息,所以我才记下了你的电话……”
江湖做了个深呼吸,冷静问他:“你杀他的动机是什么?”
何煦沉默片刻,奇怪地笑了起来:“他今天不光支使我来干重活,还给我送了份大礼——延期毕业!原因是……”
电话那头说着突然小声抽泣起来,何煦精神状况十分不好,江湖听着,十分担心。
“原因是……也不知他从哪儿知道了我和李阿姨的关系,还问我是不是来报复的……哈哈哈哈哈,我就大大方方向他摊牌了,反问他当年有没有干不道德的事……他也太不要脸了,不光不承认还一直在嘲讽羞辱我……他一直在叫嚣,说他大可全身而退,而我永远也毕不了业……我没忍住,刚好茶几上有把水果刀,就……”
怎么会这样?江湖听着他的叙述,往常无比清醒的大脑也变得混乱起来。
紧张、心慌,但江湖依旧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眼下何煦的精神状况不对,这时候需要马上自首,后续的辩护也好朝着精神病人的特殊情况继续展开。
于是她冷静地说:“听我说,挂掉电话马上回事发现场,不要憋着情绪,动静闹得越大越好,等警察来了,你就主动自首承认被他激怒失手杀人的事实。”
“啊?”手机里传来何煦奇怪的疑问声,“那李阿姨的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