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让走廊拐角的暗处没了动静,许凉似乎也在竖着耳朵暗中等待。
“什么事?”贾院长问。
“您这里,有个叫丁世元的病人吧。”
“没错,怎么,江律认识他?”
律师姐姐语气轻快,似乎在说着与自己并不相关的案情:“十六年前的冬天,那起轰动全市的灭门惨案,凶手就是丁世元吧。”
“不愧是江律,连这种陈年旧案都听说了,是这样没错,但老丁有精神疾病,案发半年之后就被送来平山了。”
“全正谦已经死了,您应该听说了吧。”
贾院长哑然,好半天才急促地说:“全律的死是个意外,你是小何的律师,这个应该比我更清楚啊……等等,江律,你是因为给小何辩护时,才了解到老丁案子的?”
江湖没有回答,似乎正给他看了某样东西。
贾院长陷入沉默,半天才战战兢兢说:“我、我我们找、找个安静的地方说吧。”
*** ***
胡杨的计划被突然出现的律师姐姐打断了,他们就近进到一间诊疗室里谈事情,胡杨躲在楼梯间的一株一人高的绿植后面,犹豫着要不要上楼。
可躲在楼上拐角的许凉也是一动不动。
幸好他没动,贾院长他们没进去多久,楚一就过来了,还好楼梯间里灯光昏暗,楚一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躲在暗处的胡杨才侥幸没被发现。
楚一像是要回东区,上楼后可能听到了诊疗室里的交谈声,他也停下了脚步。没过多久,又有几个警卫从东区来到楼上的走廊里,闹哄哄地把楚一拉走后,诊疗室再次传来开门声。
贾院长一边走一边小声说:“他的事情,我这个外人也帮不了你,最多只能想办法让你们见个面。”
律师姐姐没说话,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哒走开了。
之后贾院长又折回了病区四楼,不知道是去找谁了,胡杨猜测和刚才提到的丁大叔有关。许凉可能被刚才那一出吓到,乖乖躲在东区二楼院长办公室外不远的角落里,大概是想等他处理完事情回来时堵住他。胡杨没办法,只好藏身于不远处静观其变,虽然他很好奇贾院长去病区做什么,可继续跟着许凉对计划的实现更加稳妥。
东区这边几乎没有巡逻的警卫,相对安全,大约又过了半小时,贾院长再次出现。
他轻声哼着歌儿,从三楼走了下来,躲在二楼角落的许凉似乎不想继续忍耐,见状迅速冲上去,把贾院长堵在了楼梯上。
她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问:“不是说好了让我出院的吗?你怎么能反悔?”
“怎么了?”贾院长一头雾水。
这时,胡杨藏匿的地方和楼梯上的两人相距十米不到,他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朝楼梯上看去,昏暗的走廊灯光下,许凉那怒气冲冲的样子活像是要吃人的恶鬼,正气急败坏地扯着贾院长的衣服不松手,贾院长背向而站,身后就是楼梯的边缘。
“许小姐,遇到什么事了吗?慢慢说,你别急。”贾院长依旧好声好气,试图拉开她。
许凉一把甩开他的手:“我一定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杀人的事!”
贾院长踉跄了一下,背影瞬间仿佛凝固了,他的语气不再那么客气:“啧,胡言乱语!老实回房间待着去!”
两人纠缠间,胡杨在角落里暗自心想,果然是没看错人,许凉这个说话做事不经大脑的人着急起来连话都讲不清了。
现在他只希望楼上那两人越闹越凶,把贾院长逼急真不让她出院就有好戏看了。
“杀人犯!骗子!你等着瞧!”
贾院长还算镇定:“许小姐,录音笔在我手上,说什么都没用了,不如安心回去休息,时机成熟自然会让你出院的。”
“哼,果然,想反悔了?”许凉急红了眼,再次拽住贾院长,“0420都和我说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黑暗中,胡杨瞬间呆滞住。这个许凉,居然开始讲逻辑,把他给卖了。
“胡杨吗?他跟你讲了什么?”贾院长警惕的声音传进胡杨耳朵。
怎么办?如果贾院长继续询问下去,一定会发现其中的问题……胡杨终于开始慌张,缜密的计划没想到会功亏一篑。
不行,他必须有所行动了。
这个藏匿位置是胡杨缜密思考之后选择的,不仅光线很暗,还有一株绿植遮挡,更重要的是,这里紧挨着楼梯间电灯的开关,只要稍微伸长胳膊就能够到墙壁上的开关了。
于是胡杨伸手迅速关掉了楼梯间的灯。
周身再次陷入黑暗。
“搞什么鬼!”
许凉大声嚷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惊恐。三楼走廊灯在老远处,许凉身侧只是沾上了一层微弱的亮光,而贾院长整个人都置身于黑暗里。
“可能是电压不稳,又停电了?”贾院长叹气,“你先回去吧,这样的精神状态,我倒是真的开始后悔答应你出院的条件了。”
“出尔反尔!你怎么能这样!”
许凉的声音突然变大,拽着贾院长开始耍泼。
黑暗中的拉扯间,贾院长失去重心朝后退了半步,没想到一脚踩空,一下子就从楼梯上滚落下来,他是脑袋先着地的,后脑勺直接磕在最底下的那级台阶尖角上。
落地后他头一歪,刚好面向胡杨躲避的方向。
*** ***
贾院长睁着空洞的眼睛看向绿植背后的胡杨,他死了。
胡杨没想到事态会急转直下,本来只是想让许凉惹怒贾院长改变主意,不再让她顺利出院,没想到竟然落到这样惊悚的结局。
许凉立刻跑下楼梯,在黑暗里吭哧吭哧扛起贾院长将他藏在顶层阁楼的立柜中,然后又慌慌张张跑到四楼的杂物间拿上保洁留下的抹布和橡胶手套再次返回阁楼,大概是想清理痕迹同时嫁祸给保洁工。
整个过程,她都没有半点犹豫。
胡杨跟到阁楼的木质走廊上,看了眼里面时而冷静沉默时而歇斯底里的许凉,转身悄悄离开了阁楼。
清早他再去阁楼的时候,贾院长的尸体已经有些轻微地开始发青,柜子里血迹斑驳,在眩晕之前胡杨迅速关上了柜门,可还是干呕了起来。
上午是折纸活动,许凉没有参与,谎称不舒服留在病房里睡觉,直到坠楼事件发生时,她才趁乱找到胡杨,把万能门卡还给了他。
“你昨晚,找贾院长说出院的事了吗?”胡杨很自然地明知故问。
“……”许凉别开视线。
胡杨不怀好意地继续追问:“他让你出院了?”
许凉的眼神立刻慌张起来,吞吞吐吐说:“小屁孩……你、你少打听!我、我昨晚后来头疼,就一直在病房里睡觉……一直睡到现在才起来!”
“哦。”胡杨撇撇嘴,“那下午找他说一下吧。”
“……再说吧。”许凉说着,迅速跑回病房,重重关上了门。
胡杨摸了摸额头上昨晚被她撞击的伤口,已经结痂,也不疼了。
*** ***
“还疼吗?”
“嗯?”
胡杨回过神,呆呆看着身旁正在开车的楚一。
“我是说你头上的伤口,周五被许凉撞的吧,还疼吗?”楚一问他。
胡杨赶紧摇头。
现在听到许凉的名字,胡杨都觉得后背发毛。
当时案发之后从阁楼回病房的路上,他绕道借由黑暗再次潜入贾院长办公室,在他的电脑里找到了出院证明的模板,把第一页替换成了自己的名字重新打印,合着第二页的院长签字,移花接木地完成了自己的出院证明。
贾院长已经不在,再也没人能证明什么了。
至于之前的检查报告,有人问起就说是误诊吧,毕竟有院长的亲笔签名,谁都不会怀疑这份文件的真伪。
许凉的第一页,被他塞进办公桌旁的碎纸机里,灰飞烟灭了。
“还没醒?喝点水吧,咱们快到了。”
楚一的声音把正走神的胡杨再次拉了回来,扭头就看到他递来等一瓶水。
胡杨接过矿泉水瓶,手心里冰凉冰凉的。
车子已经驶入城区,这一片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也不太繁华。
楚一把车停在路边,指着不远处说:“你那个地址就在前面的小巷里,车开不进去,看到那个红色的网吧招牌了么,就从那里拐进去。”
胡杨点点头,眼前陌生的世界让他有点恍惚,半天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