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沈湛床前守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便把人送回沈家。一直到看着沈家的人为沈湛寻来大夫,这才独自一人回了家。
沈湛昏迷了七天七夜,郑听雪去看过他两次,只蹲在墙上远远透过窗户看了一眼,没有惊动其他人。他见沈湛虽昏着,身边却始终有下人照看,便没有再来。
直到沈湛醒过来要见郑听雪,郑听雪这才提着登门礼,正式来沈家看望他。可等郑听雪到了他身边,他却又睡着了。
郑听雪低头看着沈湛,目光移到他瘦削的手腕上,手慢慢探过去,握住了那只手腕。
沈湛的皮肤很冰,这种温度在夏天显得十分异样。郑听雪微微皱起眉,指腹按在手腕下方的脉搏处。
“摸什么呢?”
郑听雪一愣。沈湛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睁开眼睛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挂起一点笑容,“竟然趁我睡着乱摸。”
郑听雪只得收回手,沈湛坐起身,被子滑下,露出松垮单衣下白瓷般的胸口。他反手扣住郑听雪的手腕,“担心我了?”
郑听雪说:“是。”
沈湛拉过他的手,郑听雪就坐过去一些,让他搂住自己的腰。
“那也不枉我折腾一番。”沈湛温柔笑起来。
他们挨得很近,嘴唇便自然地碰到了一起。沈湛的唇很冷,郑听雪很暖,两人的温度互不侵犯,贴在一起刚好合适。沈湛用力拉过郑听雪的腰,把他按进怀里,舌头抵|进他的口腔。
一吻毕,沈湛不轻不重咬了郑听雪一口,舌尖舔过他的嘴角,离开时迸出一点水声。
“我睡着的时候,你来看过我吗?”
“来过。”
“有没有去见乱七八糟的人?”
“没有。”
沈湛依旧温柔笑着,“是吗。”
“我会知道的。”他在郑听雪耳边说,“你也知道,我派了很多人跟着你。虽然他们都是一群废物,总是把你跟丢,可若是有人来找你,我还是会知道的。”
他低声呢喃,“如果有人找你,我会杀了他,一定会。所以我会杀了孟燃,他在你身边活了太久了,小雪。”
沈湛抓紧郑听雪的衣领,要他看着自己,“不光是他,所有想靠近你的人,都别想活。”
郑听雪离开沈湛住的小苑时,刚跨出门就看到之前引他进来的管家站在苑子门口,手里端一盘茶点,一副踯躅的模样半天不进来。
“何事?”郑听雪问。
那年轻管家回过神来,忙冲他赔礼,“郑公子这就要走了?是小的招待不周,这些茶点是夫人特地让厨子为您准备的......”
“不用。”郑听雪想了想,转过身,说:“还未见过沈老夫人。”
“这......”管家露出一点难色,郑听雪见他似乎有什么难处,便说:“无妨,这次不方便,我下次再来就好。”
他抬脚要走,又被管家喊住,“方便的,方便的!怎好意思让郑公子多跑这几趟。请随小的来。”
这年轻人对他的态度很奇怪,又敬又畏,可这明明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郑听雪既不凶,长得一点不吓人,也不知道对方在害怕什么。他跟在管家身后,问,“方才怎么不进来?”
管家小心翼翼答他:“小的怕打扰了郑公子与当家说话,惹得当家不高兴。”
郑听雪便不说什么了。
他们来到一座雅静清幽的屋前,管家在门外说了一声,“夫人,郑少爷来看您了。”
里面传来一老妇人的声音:“听雪来了?快请进。”
郑听雪进到屋里,管家将茶点摆好便退下去。沈老夫人亲自过来迎他,“是听雪呀,好孩子,还记得来看我这个老骨头,好孩子。”
沈老夫人瘦了许多,头发花白,原本白胖圆润的脸颊简直快瘦脱了形,一双眼睛神采尽失,眼神飘来飘去,一副畏缩不敢前进的模样。
沈老夫人是出了名的好心肠。她年轻时信佛,一直坚持行善事,积福德,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从路边捡回了沈湛。她见不得可怜与不公,平时也常施粥予穷人,把自己换下的衣服与首饰捐给他们,让他们拿去卖了钱换些吃的喝的。
可这样的沈老夫人,如今不知为何,变得又苍老又可怜,独自呆在精致空荡的小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郑听雪与她对坐桌前,不动声色地问:“夫人,近来可好?”
“好,好,都好。”
他观察着老妇人,“夫人看起来有忧心事。”
“忧心事?”沈老夫人反应有些慢,过一会儿才摇摇头,“哪有什么忧心事。”
接着她又露出有些悲伤的表情,“就是有时候想我家那老头子想得厉害......怎么走得那样早呢?怎么......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郑听雪垂眸不语。
“病到后来,话也没法说了。”沈老夫人念念叨叨,“天天为他诵经念佛,也喊不回来他......病来如山倒啊,听雪,你可一定要好好的,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要生病......”
郑听雪离开沈家时已是傍晚。他没有回家,而是半路转道往城中一酒楼去。郑听雪到的时候正是晚饭时分,楼里热闹,他径自上楼,进了拐角一间包厢。
他刚一推开门,一盏二指大小的酒杯迎面飞来,郑听雪早有预料一般,抬手一拦拈住酒盏,随手放在一边,紧接着一道剑光袭来,郑听雪却连剑鞘都没碰,只一个转步刚刚好避开剑锋,错开身的一瞬间出现在来人背后,往那人肩上一拍,看似没用劲,却将那人拍得大叫一声,持剑的手臂一抖,剑摔在了地上。
“你这人怎么回事?”屈河尘忙揉着整条麻掉的手臂,手忙脚乱去捡地上的剑,“不过几年不见,怎么武功又突飞猛进到这种地步?明明几年前我还能和你交上几手的!”
郑听雪往榻上一坐,说,“是你退步了。”
屈河尘灰溜溜提着剑过来坐下,一副心虚的样子,“杂七杂八的事情多,忙得很,确实有些荒废了。”
郑听雪和屈河尘相识于几年前的一场切磋。屈河尘与其他江湖人一样,在听闻小白梅的名声之后便一腔热血地前来找人一较高下。屈河尘是典型的少年气性,单枪匹马从遥远的北方南下,一人跨过秦岭群山,风尘仆仆跑到郑家门口拍门。当时给他开门的正好是郑听雪,屈河尘开门见山说要领教他的功夫,郑听雪也不多话,当即便抽出白梅,二人一句寒暄没有,就在院子里亮了剑。
结果不出十招,屈河尘就败在了郑听雪手下。
屈河尘惊讶之余心服口服。他亲自试过郑听雪的身手,切实体会到自己与小白梅的差距,也终于承认小白梅之名名不虚传。屈河尘虽然心傲,却也认理。唯一可惜的是他本想腆着脸让郑听雪收他为徒,可二人所修内功不同,郑听雪修的是纯正的正派内功,屈河尘修的,却是邪派内功。
彼时屈河尘正是江湖上邪派世家中首屈一指的屈家的大少爷——除了最大的邪派世家聂氏,其次便是屈氏。虽说走的邪派,可屈河尘无论外貌还是性子,都一点不像邪派。他大大咧咧闯进正派第一世家的大门,输得惨兮兮不说,还上赶着想和郑听雪巴关系,若是让邪派那些家族听了,怕是又要被毒骂一番。
但屈河尘不在乎这些规矩,郑听雪也不在乎,因此屈河尘说想和他做兄弟的时候,郑听雪便无所谓地答应了。
“兄弟之间要做什么?”郑听雪问他。
屈河尘被问得一懵,“你要这么问,还真把我问住了。我猜,大概就是对方有什么困难朝你求助的话,就顺手帮一把这样?”
郑听雪点头:“知道了。”
“不过我觉得吧,你这么强,我也不弱,咱俩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困难。估计也就是以后有空见了面,坐在一起喝喝酒什么的。”
“我不喝酒。”
“好,行,吃饭!吃饭总可以吧?”
“可以。”郑听雪说,“你如果再来江北,我请你吃饭。”
屈河尘乐呵起来,“好啊,那你要是来了我们家,我请你吃羊肉。”
郑听雪想了想,说:“我应该不会去北疆那么远的地方。”
“哦。”屈河尘抓抓头发,也没在意,“没事儿,我有空来找你就行。”
自那一别,两人再没见过面,中间这今年也没有通过消息。但郑听雪让人与屈河尘去了一封信,屈河尘依旧二话不说,收到信便从遥远的北方拍马南下,赶到郑听雪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