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辈子还没这么狼狈过。
从出生起他就不知道逃避两个字怎么写，但面对一个来自心爱之人的吻，他却落荒而逃。
五殿下手疾眼快地抓住了他。
“你想跑哪里去？”五殿下有点无奈，还有点伤心，“四年了，你都不准备坐下来跟我好好说会儿话吗？”
鲨鱼的脚步停住了。
五殿下又说，“我又很多话要对你说。但最重要的其实只有一句，我很喜欢你，四年前和现在都是。”
宫殿里一时间非常安静。
鲨鱼陛下慢慢地转了过来，他比五殿下要高很多，五殿下这几年长高了不少，却还像少年时一样，只到他下巴。
他凝视着五殿下的眼。
“我有什么好喜欢的，”他淡淡说道，“我打伤了你的家人，侵略了你的国土，还是你们人类最讨厌的异族。”
这个道理他花了很多年才明白。
对于人类来说，不是相爱就可以的。
人类，尤其是位高权重的人类，有许多需要在意的和被牵制的东西。
可惜他当年傻得彻底，以为只要小王子喜欢他就好。
“但我也伤害你了。”
五殿下拉着鲨鱼陛下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位置，那里砰砰直跳。
“我明明知道你习惯了海洋的生活，却还把你带到陆地上，我没有担负起一个王子和丈夫的责任，”五殿下蓝色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我应该谨慎一点的。四年前我就该告诉你，如果不喜欢陆地，那也没关系。我们一起去海底好了。”
这句话他迟到了四年才说出口。
这四年里，每一个日夜他都在后悔。
如今才终于能够亲口说出来。
虽然晚了一点，却已经比最绝望的结局，要好太多。
鲨鱼面无表情地看着五殿下。
他什么也没说，
可宫殿外的海水突然变得极不安分。
水流加快，咕嘟咕嘟地冒起气泡。这是深海，本该是暗无天日的地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盏又一盏的灯在深海里亮了起来，驱赶走了黑暗。
宫殿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长时间的沉默。
长到五殿下都变得疑惑了，惴惴不安地看着鲨鱼陛下，猜猜他是不是哪里说得不对。
终于，在五殿下焦灼不安地想再次开口的时候，鲨鱼陛下说话了。
“你真的喜欢我吗？即使我是个异类，即使我不符合你们人类的规章，你也会在我身边吗？”鲨鱼静静地看着五殿下，“不要太快回答我，因为这一次你一旦选了，就不能背叛我了。你不会想知道背叛的后果的，我发誓。”
还真是可怕的威胁。
五殿下歪了歪头，嘴角却轻轻笑了笑。
这家伙还是一样的嘴硬心软，五殿下不怎么敬畏地想道。
“在我回答前，我也有个问题。” 五殿下摩挲着小鲨鱼的手指，那上面空空荡荡的，没有戒指，“我曾经有个很爱很爱的王妃，但是后来他走了，我想问问他，他还爱我吗？”
五殿下低着头，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
“我知道我伤害了他，所以我不敢问他，他是不是还爱着我。你能告诉我吗？”
“嗯，他很爱你。”
小鲨鱼一秒就回答完了这个问题。
他话音刚落，小王子的眼睛和鼻尖就变得通红，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抓着小鲨鱼的手也情不自禁地抖了起来。
他们都长大了，变成了英俊的殿下和威名赫赫的海上王者。
但是在他们凝视彼此的时候，他们似乎又变回了海边的小王子与小鲨鱼。
小王子把那枚紫罗兰色的宝石戒指从手指上脱了下来，颤抖着手，有点不安地看了小鲨鱼一眼，才把那枚戒指戴到了小鲨鱼的手上。
但是戴的是小拇指，因为小鲨鱼的手指已经长大了。
小王子低头看着，突然笑了一下。
“你长大了好多。”他低声道。
小鲨鱼没说话，他确实长高了太多，但他低下头，在小王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他蹭了蹭小王子的额头，然后一把把他抱进了怀里。
过了许久，鲨鱼陛下才轻声说道，“我把你的王国和王宫都还给你，好不好？我会保证你的王国永远强盛，不受外族侵扰，换取你留在我身边。行不行？”
他其实并不想侵略小王子的国家。
人类的国土，多一块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是边疆又扩大了一点。
可是他如果不用王国相要挟，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什么方法，换得小王子留在他身边。
“我不会伤害你的家人了，我会陪你看他们，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会答应你。”
五殿下知道自己现在哭得一定很丑，一点王子的风度都没有。
好在他埋在鲨鱼陛下的怀里，不会被看到。
但他还是没忍住，呜咽出来。
作者有话说：这一卷终于快完了，再不完结我都要疯了。
第十六章 完结
一个月后，王宫里，王后与国王焦灼地坐在房间里等候着。
今天是他们最小的孩子回到陆地的日子，其他几位王子已经到城门去迎接了。
王后看着窗外，眼中忍不住含着眼泪，“我以为我再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她最小的孩子，被海族的王带去了深海。
王国内的人都铭记小王子的大义，诗人写诗赞美小王子的高洁，少女们自发地献上鲜花。
可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她需要的只是自己的孩子平安。
如今一个月过去，她居然还能见到他，已经是梦里才有的事情了。
国王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眶也是微红的，“他会好的，他出生的时候就得到星辰的赐福，是幸运女神的信徒。”
-
小王子是被鲨鱼给抱在马上回来的。
他对于这个姿势很有意见，堂堂的五王子殿下，怎么可以这样被人抱在怀里呢？
“说好的你才是我的王妃的。”他小声地抗议，揪着鲨鱼礼服上的扣子。
他们这次并没有带海中的军队，以防给国民们造成压力，以为海族又要入侵了。只有他们两个人，像刚度完蜜月的小夫妻，回来拜访家人。
鲨鱼现在非常好说话，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都可以听他的。
但是就是不愿意放他自己单独骑一匹马。
所以当等候在城门的其他几位王子投来惊讶的视线的时候，小王子恨不得就近找个地洞钻进去，整个脸埋在了鲨鱼陛下的怀中，不是很想见人。
鲨鱼陛下倒是很愉快，从马上翻下来，又把小王子抱了下来，同时充满优越感地看了其他四位王子一眼。
二王子偷偷对大哥说道，“我好想揍他。”
大王子表面微笑，声音却咬牙切齿，“憋着，你打不过。”
但他们还是走过去拥抱了自己最小的弟弟，满腔的兄长之爱，准备心酸地说几句你好像瘦了。
结果刚抱在怀里，掂量了一下……
“你是不是胖了？”大王子震惊地看着自己弟弟。
小王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海底伙食太好，实在不能怪他，尤其是和鲨鱼解开误会以后，心宽体胖的，怎么可能不发胖，也就做点床上运动。
心疼的话一下子被堵在了嗓子口，大王子无奈地摸了下小王子的头发，而后他把视线转向了旁边的鲨鱼陛下。
这个人，之前侵略了他的国家，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他们的皇城，甚至没有人流血牺牲。
如今他又回来了，却是以小王子的王妃的身份。
大王子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欠了欠身，行了一礼，“欢迎回来。”
小王子的眼神一下子亮了，在大王子和鲨鱼陛下之间看来看去。
鲨鱼看了看小王子激动的脸，笑了一下，他也对着大王子也回了一礼，“多谢。”
几个人一起回到了王宫。
这一天没有酒会，没有宴饮，也没有乐队的演奏，只有久别重逢的一家人相聚。
鲨鱼照常是沉默的，比起几年前的那次见面，他已经成熟强大了太多，再也不是那个会被误认为女孩子的小鲨鱼，他身上穿的也不再是洁白的礼服，戴着花卉，而是一身杀伐气极重的军服。
但他看着小王子的眼神，却还是温柔的，就仿佛这丢失的几年又重新回到了他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