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他个屁!”齐晓枫朝姚一弦翻了个白眼,“忘跟你说了,我约了那姓姚的明儿中午吃饭,12点在名轩,你准时来。”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齐锐和安澜的忠告,他们都要我别去招惹姚一弦。于是,我婉拒说:“明中午啊?我才下夜班呢,要不就算了吧,跟那种人吃什么饭呐。”
“瞧你那点出息,怂不怂啊?”齐晓枫嗤之以鼻,“你咽得下这口气,我还咽不下呢。现在他摆明了跟你抢俞宁,你怎么着,缩起头来当王八?这是你孟然的风格么?”
齐晓枫教育到一半,被撞车主出现了。
齐锐走来问我怎么回事,齐晓枫则迅速下了车,抢先说:“不好意思,我进来时油门踩急了,一不留神撞了你的车,要不这样吧,进我的保险,回头我把修车钱汇给你,今晚就让我送你回去。”
说这番话时,齐晓枫那样子特别体贴,跟刚才简直天差地别。
齐锐看了眼自己的车:“问题不大,我自己开回去就行了。”
齐晓枫挤到齐锐跟前,满是歉意:“刚才小孟说我这行为都够得上拘留了,我要真进去了,他面子上也挂不住。对不起啊,政委,我真不是故意的,就让我送你吧。”
齐晓枫这一招其实挺高,撺掇上我一起给齐锐施压。合着要是不原谅他,不接受他的好意,就等同于认定他违法犯罪,那样一来,他就该受到处罚,而我也将陷入尴尬。他知道齐锐不会让我为难,于是,他也就有了机会。
果然,齐锐看了我一眼,转对齐晓枫说:“好吧,我也是时候下班了,那就麻烦你了。”
齐晓枫连连点头,立刻回到车里,娴熟调头,等着齐锐上来。
这几天里,这位爷时不时让我试发一条微信,试打一通电话给他,他以为自己的手机出了毛病,所以才没有齐锐的回复,但事实却是别人发的、打的,他全都收得到,惟独收不到齐锐的。
齐锐经过我身边时,低声说了句:“我该给他交待了。”
这话说得我堵得慌,我想回他说齐晓枫这人其实真挺不错的,且他这次是动了真心了,为什么你就不肯尝试一下,非得回绝?
话没机会出口,齐锐看见了不远处的姚一弦,又对我说:“你自己留心点,要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我点点头,目送两位齐先生离开。跟着,姚一弦就走过来了,冲我微笑:“你那好朋友看来还挺喜欢政委啊,啧啧,这关系倒乱得挺有意思。走,进去吧,我有会要开。”
齐锐一走,姚一弦就紧急召开会议,要求所有值班民警悉数出席。我心情忐忑地走进会议室,他坐在前排讲台中央,空出一左一右两个位置。
糟糕!齐锐和许所都不在,这贱人还不逮着机会把我往死里整?
我就近挑了一张连椅子坐下,把笔记薄摊在右手边的翻板上,迅速翻阅了下手头经办的案件,就听前方传来一声刺耳的麦克风杂音。
“坐那么远干嘛?我又吃不了谁。”姚一弦的脸色不好,突然抬高了音量:“统统靠前,把前排的位置补齐!这点纪律观念,还要我一再重申么?”
左右一张望,坐在后排的只有我一人。前方同事纷纷回头,我只好合上了笔记薄,弓着腰坐上去。
姚一弦摆弄了一下麦,神情肃穆,好似开的是一场对台采用地对空战略的机密会议,连我也不禁被他感染,正襟危坐,等待领导发言。
“辖区内最近发生了三桩入室盗窃案,谁在经办?”
姚一弦一问过后,就听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接话说:“是我……”
说话的人是唐明,刚从警校毕业的生瓜蛋子,人长得白白净净,业务也马马虎虎。齐锐和许所都看不上他,一般安排给他的任务都是别人出警,轮坐班;别人散会,擦黑板。
姚一弦瞥他一眼:“你过来。”
唐明愣在座上,愣是没敢动弹,身后的老王推了推他:“快去,姚所叫你呢。”
他木讷地走过去,站在讲台前方,姚一弦突然起身,把手里的卷宗劈头盖脸地向他掷去。
“这就是你办的案子?全中国治安最好的地方,结果一周发生了三起入室盗窃,就这样的效率,南西还是市先进单位?你们知道今天在市局会议上,齐局给我多大压力吗?”
第26章 流金岁月 26
会议室内一时鸦雀无声。
姚一弦停顿了片刻,利刃般的视线切至唐明的肩章,忽地眼睛一亮:“见习一拐怎么能单独办案?谁带的他?”(注:“一拐”指警衔)
此问一出,我后座的老王开始惴惴不安,支吾了半天:“那个……这案子的第一则笔录是小孟给事主做的,我一直以为是他和唐明一块儿经办的……”
他说完,我猛地回头,震惊地看着他。
第一名事主来报案时正赶上我出警归来,负责笔录的唐明恰巧离岗吃饭,我出于帮忙,连口水都没喝就马不停蹄地记录,之后交接了材料。和唐明搭挡的向来只有老王,想不到关键时刻,他为明哲保身,竟把责任推到了我身上。
得到了个满意的答复,姚一弦走下讲台,拍了拍脸色苍白的唐明:“小唐啊,别紧张,你才做警察没多久,很多概念还不清晰,就因为有人没能肩负起责任,没给你带好头才拖累了你。”
他说着,又把视线投向下方众人:“希望各位都能引以为戒,搞清楚谁可以真正帮到你们,谁会拖累你们,站队时别糊里糊涂,思路不清。要不是市局给我施压,我也不想骂你们任何一个。”
这话听似不着边际,东说一言西拉一语,却把我的心说得一片亮堂——姚一弦终于要发动众人孤立我了。
不需要拉帮结派、不需要谄媚讨好,以他的后台背景,只要挑出一人杀鸡儆猴,就可达到预期效果。
别说是失窃了三户人家,就是被宰了三个人,市局要催的也是83号的刑侦总队,犯得着来盯他一个实权在握却实事不办的太子党么?
姚一弦捡起卷宗,看了几页,像找到猎物般抽出一张,展示在我面前:“孟然,这个落款签字是你,没错吧?这也算得上一桩大案了,你怎么就放心让唐明一个人办呢?”
我回头看了王警长一眼,张了张口,还是强行把话咽了回去。
冷静!真要当场就和王警长翻脸,就正中姚一弦下怀,和其他人敌对起来。所以……必须忍!
边上杜刚听不下去了,他站起来要说话,我摁住他的手,抢先向姚一弦解释:“下个月姚部长要莅临黄江,我正在制订辖区道路的封路计划,没顾得上盗窃案。”
“封路计划?”
一叠锋利的纸刺痛了我的脖子,姚一弦用卷宗抬起我的下巴,眼里满是笑意:“拍姚部长的马屁也不急于这一时啊,群众利益总得放在第一位吧。这三户人家的失窃总值都接近20万了,换你得工作整整两年呢,不过话说回来,小孟虽然收入普通,但格调总是无比奢华。”
他说着,拽起我的手腕以示众人:“大家看看,这表上镶得可都是真钻。别羡慕,不是谁都能像小孟那样幸运的,当警察累死累活的都图了点什么呢?快年底了,大家的那点年终估计也就能买小孟手上这一截表带吧。”
蓦然间,所有的视线都停在了我身上,我盘旋在众人的目光中,默默抽回了手。
杜刚“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我叫住他:“坐下!”
杜刚气不过,但碍于我发话,叹了口气又坐了下来。
姚一弦冷笑一声,对我语重心长道:“孟然,就算你要规划封路,也该考虑新上手的同事经验不足,别两手一摊,把事往别人那儿推。听说你还是南西最优秀的干警,这觉悟可不能降低啊,我原以为你很了解辖区的情况,就这样的盗窃案,这片有哪些人可以列为对像,你脑子里就一点概念没有吗?”
“我当然了解。”
不觉间,我已双手成拳,指骨泛白。
来到南西,三年如一日的工作早让我对这块辖区了如指掌。总面积3.62平方公里;常住人口5万8千、外来人员1万有余;45栋商务写字楼、9所领事馆、14家境外机构……
我从24岁起就把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倾注在了南西,它承载了我的流金岁月,与俞宁享有了同等待遇。只是没想到时值今日,竟会有人利用它向我发起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