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孟然着实不好对付,有人抽出警棍,奋力朝他挥甩而去。被击中的孟然额角淌血,却还在拼命抵抗。混乱中,他抽掉了某个人腰间的配枪,熟练地单手拉开保险,霍然枪指齐锐。
这个举动立刻引发了所有人的警觉,刹那间,以孟然为圆心,半径几十米开外的周边一下子架起了几十把手枪。
面朝孟然的枪口,齐锐眼波剧烈一动,可他还没开口,就听后方的红旗车发出一声高亢的长鸣。紧跟着,随车秘书远远走来,站到了孟然面前,声称书记同志有请孟局长上车里说话。
这个指令让齐锐浑身一颤,立即出言阻拦:“孟然现在情绪波动,不能让他接近书记同志!”
随车秘书并不搭齐锐的话,只是催促孟然:“孟局,快走吧。”
被血糊了一只眼的孟然总算守到了逆转的时机,他迅速放空弹夹,顺手抛掉手枪,跟随来者离去。在他身后的齐锐本要一并跟去,却遭刑骁挡住了去路,就听对方说道:“齐组长,既然是老总发的话,你我就不便阻拦了。”
齐锐长吸了一口气,却深觉无力回天,只得默默地看着孟然前行的背影,看着他朝向中央的那部黑色长车快步而去。
这个执著到疯狂的人啊……他挖空心思、孤注一掷,不惜只身一人站于这长安街之上,以声疾呼,以拳开路,抱着成仁之心,近乎以死面见。
终于,他还是得偿所愿了。
第221章 谁主沉浮 52
在随车秘书的监视下,孟然被安排做了一个近身安检,确认随身没有携带武器后,才顺利登上了那辆加长版的红旗车。他被两名警卫员夹在中间,背对驾驶室,面朝车尾的方向就座。车内中段竖着一块足以遮蔽后座的电子隔栏,一面是镜,一面是屏。
在这部座驾内,后座的那一位素来只有他看人,从未有人先望他。
孟然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深知此时正有一双眼睛在咫尺之外凝视着他。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田,他突然语塞,竟是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惟有额角的鲜血仍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受伤了?”
蓦然间,隔栏之后传来一个深沉且浑厚的男音。
孟然出窍的灵魂在这个声音的呼唤下,猛然归位,默默答道:“能见您一面,值得。”
后座那人开门见山,语气淡漠寻常:“你为什么而来?”
这一问让孟然浑身一颤,当即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十多张书稿,展开成扇,朝向镜面:“我为他们而来!”
他手握的是一张张签满了人名、摁满了手印的请愿书,红黑相间,密密麻麻。
他目光如炬,音色沉重:“现任公安部部长姚永昌在中西部地区势力树大根深,联合黑商刘捍,在蜀川建立起一个遮天避日的政治帝国,他远程操控当地官员任免,大搞资源垄断,纵容其爪牙打杀竞争对手。
“不仅如此,姚永昌还勾结桑区反动势力,在多个省会城市及经济中心黄江发起暴恐袭击,人为制造社会动荡。他作为幕后主谋,竟还丧心病狂地策划了骇人听闻的津沽特大爆炸案,陷当地人民于水火,甩当局政府一难题。
“这十多年来,受姚氏一党打压民众数难胜数,大到家破人亡,小至谋生无路。就我手上的这些请愿书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孟然说着,眼眶开始微微泛红:“姚永昌罪大滔天,磬笔难书。我来是受民众之托,只要他一天不受审判,我的任务就一天没有结束!”
座驾内的空气似是出现了短暂的凝固,片刻过后,后座那人发了话:“平暴乱、灭刘捍、拉拢了齐则央、守住了山明岛。孟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还不够!”孟然的双眼里情难自禁地涌上水雾,“老总!对于托付我的那些群众来说,我做得远远不够!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把任务执行到底!”
电子隔栏后,那人又问:“你和姚永昌的小儿子像是有些私怨,我耳闻了一些,不妨你自己说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孟然没料到老总居然会提到姚一弦,在这场弥天博弈中,他和姚一弦的那点恩怨显得微不足道,便低声回说:“一些龌龊、琐碎的事,根本不值一提,说出来怕误了您的时间,脏了您的耳朵。”
闻言,后座那人轻轻一笑:“你答的是表相,我问的是内核。他恨你入骨有一大原因是你们身处的阶层不同,这就像种族之间的战争,但凡对手是你,他就会耗上十倍精力跟你斗争到底。行动至此,同样的任务换作齐锐或聂冰执行,收效高、成本低,你又何必自我折损?”
孟然眼中泪光渐消,看似答非所问:“今早我给您发了一封密邮,是有关收网行动的计划细节,希望您能现在过目。”
隔栏之后的那位没有接话,孟然也不催促,只是坐着耐心等待。
一阵长久的静默过后,后座传来一声轻叹:“安内组的这条路,你要想继续走下去,如果没有那身阶层铠甲,受的是削肉剔骨之痛。”
额角的伤口仍不在住冒血,孟然垂下头,语气斩钉截铁:“人间三情,我一无所剩,还请您为我削肉剔骨。”
他语落片刻,前方的电子隔栏开始缓缓上升,一双黑亮的皮鞋出现在了孟然的视线内。
紧接着,一只有力的大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后座的那位终于走到了幕前。他命令警卫员立即给孟然止血,又派人唤来齐锐和聂冰,降下车窗,一锤定音:“孟局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后续收网,南北两区需多多协助他。”
长安街归来,孟然在第二天就被上级安排了去处。
专属警卫,白牌黑车,一路载着他驶入了中央纪委的机关大院。在那里,孟然被授予了新一重的身份——国家监察委员会委员。
所谓监察委,上可就常委、人大、两高一部、民主党派等实施监督视察,下可对央企、国企、公办单位、自治组织等进行巡视调查。
监察权限由点及面,横纵相交,彻底打破了过去传统的监管壁垒,在任委员等同于人手高执一杆御赐金锏,上下通察,巡视范围被合法地扩大出多个领域。
来这里的前一天,在那辆加长版的红旗座驾内,老总曾这样告诉孟然:“监察委虽然成立不满一年,但它却是安内组的心脏,也是你们展现在群众面前的真实模样。”
中央监察委现任的最高领导唐国渡,早年初涉宦海,师从陈向渠,与陈家的孙辈齐锐、齐锋均大有渊源。
当年陈家受奸佞所害,家破人亡之时,唐国渡正身任黄江市某区区长,他曾几番为恩师申冤奔波,又数度遭齐则央冷冷发落,不出一年,就被排挤出了黄江政治圈,在贫困省份经营治理了数十载,期间他带经济、兴教育,为官清廉刚正、铁面无私,后受老总钦点,升任中央监察委主任一职。
此刻,在主任办公室内,初次会见唐国渡的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居然给这位绰号“唐青天”的监察主任带来了一份见面礼。他神情肃穆地把一方木盒摆到了办公桌上,当着唐国渡的面揭开了盖子,里头摆的是一副满富年代感的老旧象棋。
然而,正是这副象棋令年过半百的唐国渡脸色一变,他颤着手,执起一枚暗红的“帅”棋,小心地摸索着,继而问孟然:“这是……陈市长的遗物?”
孟然点头:“老爷子走的那天,我还陪他下了几盘。”
闻言,唐国渡手掌一紧,牢牢攥着那一枚“帅”棋,心中追忆起故人旧事,眼眶已是微微湿润。
他静悼良久,忽然挥掌拍桌:“齐则央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陈市长身陷冤狱这么多年,没想到他竟还耿耿于怀,非要用市长的性命来当合作筹码!”
唐国渡尽管愤慨,却不忘提醒孟然:“你切记还不能跟齐则央正面交恶,当初南区通过他和姚一弦,摸清了刘捍的回国行程,外加你收网及时,顺利劈断了姚氏一党的经济臂膀。到了这个关键时刻,齐则央这枚棋还有他最后的用武之地。”
对此,孟然深表赞同:“您放心,那条柴狼只是引出猛虎的一块诱饵而已,我迟早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在北京的一个月里,孟然几乎日夜驻扎在监察委办公室内,每天的工作时长高达十六七个小时,总是累到浑身虚脱,才肯返回酒店,短暂地休息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