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青师叔,师尊他,真的没事吗?”
玄羽小声问,他和烈青坐在邢祁的房门口,眼睛又红又肿,一看就是哭多了的。
前一晚,烈青带着昏迷的邢祁回了如望山,还未来得及将邢祁安置好,就看见了滚在地上的玄羽,受了点轻伤,被制住了手脚丢在那儿动弹不得,烈青将他身上的禁制解开,他才迷迷糊糊醒转过来。
也算他运气好,那时候的天武尚有一丝良知,并未对他痛下杀手,不知是念及两人同门一场,尚有些情谊,还是觉得他只是个小角色,并不重要,就这样留了他一条命。
邢祁被安置在房间,等他慢慢呕出肺腑经脉内沉积的妖毒才会清醒,玄羽哭了一阵子,就被烈青赶去苍炎门主殿,向掌事长老秉明事情缘由——天武勾结妖修,想要谋害邢祁。
松萝山那晚的异动和大火本就被各方关注到了,这事一传出去,更加非同小可,很快引起了轩然大波,于是三门八派十二宗均往外派了人手,一则寻找天武的下落,一则四处查看是否有妖修聚集,伺机生事。这一查探,也确实查出了些东西来。
天武和玄羽能被邢祁收为弟子,本就是他无奈之下答应的事情,在外人看来,能被邢祁选中的人,必定天资出众,又被邢祁亲自教养,假以时日,一定是苍炎门、是沧凌大陆上不可多得的才俊。但实际上,他们只是邢祁随手一指,随意选中的。
这个事实,天武在被邢祁选上的时候,就很清楚地知道了。
他的家族,正经来说,其实不算正经的苍炎门弟子,只是依附在苍炎门下的一个小门派而已,上下统共不过几十口人,是苍炎门里微小的不能再微小的存在,天武虽然被他的家族长辈寄予厚望,但放眼整个苍炎门,整个沧凌大陆,他的天资都算不得优秀出众。
邢祁松口说收徒,令苍炎门各位长老欣喜若狂,很快传令下去,于是百十来号适龄的还未拜师的少年带着些许兴奋和期待,站在苍炎门的巨大广场上,等待着幸运降临。
这个场面,其实叫邢祁很久以后还在做噩梦,他站在广场最高处,下面是几百双眼睛,都只盯着他一人看,等他做出一个选择来。在邢祁看来,他宁愿在苦寒的极北之地练上三年剑,也不愿意在这种场合多待一刻。
扬手将手中的玉牌丢出去,邢祁根本没看清下面的那些少年的模样,玉牌会落在何人手里,一切全凭天意。
天武与玄羽就这样被邢祁带回了如望山。
邢祁站得高,下面人又多,自然是看不清每个人的模样,可是下面的人看他,却是一清二楚,天武明明白白看到了他脸上难掩的不耐,以及回到如望山后,更加冷淡的态度,动辄不见人影,寝殿被再三要求不许擅闯,许久才去指点一下他们......
原本还对自己能更进一步抱有一丝希望的天武很快就失望了。
只是这些情形,他却无法对家里人说,他们对天武给予了厚望,并且跟许多人一样,坚信天武是天资出众才会被选中,每当天武回到家中,就必须要面对那一双双饱含希冀的眼睛。
学得如何?
进步没有?
何时突破?
邢祁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
要勤谨些,早日赶上邢祁......
......
突破突破突破,邢祁邢祁邢祁......这些字眼像是逃不开的魔咒一样,每日每日都在天武的脑海里叫嚣旋转,他的进步小的可怜,离突破遥遥无期,离邢祁,更是恍若隔了银河,那是他永远也跨不过去的天堑。
眼见着那些满是期许的充满希望的眼神渐渐变得平静,又渐渐变得冷淡,家里人似乎也终于发现,就算有邢祁做师父,天武,也并不是下一个天才。
就在天武几乎要被自己折磨疯的时候,辛连找到了他。
那狐狸似乎能看透人心,直接将天武心里最隐秘的心事说了出来,并且告诉天武,邢祁早已身中妖毒,时日无多,若是他能拿下邢祁的人头,那么,他便将离破天留下的修炼功法传与他。
天武是知道离破天的,修为深不可测,邢祁的伤,便是拜他所赐,如果有他的功法,如果,自己也能迅速突破,那么,谁还会在提起他的时候,多余的加上一句“邢祁的徒弟”?不必再隐忍,不必再受气,那些曾经望向邢祁的艳羡的、尊敬的眼神,那些低声下气,那些追捧崇拜,就都统统是自己的!
谁还会看不起自己!!!
邪念一出,就能迅速将人变得不像人,他任由辛连在他身体内下了血蛊,作为见面礼,辛连教了他迷魂咒。
只是邢祁实在是太过警惕,深居简出,难以接近,直到,那只妖修受了伤。
天武看见了余黎手腕上的咬痕,以及,房间内还未完全散尽的淫靡气息。
他开始向余黎示好,与他说笑,与他亲近,神不知鬼不觉偷走了余黎的玉鱼儿,在邢祁面前试探两人关系。又在借口约余黎一起修炼时,在他身上同时种下千丝绕与春情浓,等两人被春情浓引诱交合后,千丝绕就会转移到邢祁身上,到时候,他便能以自己手中的另一法器来催动迷魂咒,控制邢祁,到时候,想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辛连想叫邢祁引起修士与妖修间的冲突,叫他身败名裂,被全天下唾弃,天武虽然觉得多此一举,但他并没有多少谈条件的筹码,也只好照做。
好在,事情按照他计划的那样,一步步实现了。
烈青将邢祁控制住,自己前去松萝山找余黎,刚好给了天武空子,他弄晕看出端倪的玄羽,成功控制住了邢祁。
只是后面的事情,却有些不太受天武控制了,他本想叫邢祁去妖修们的领地,随意杀一些妖修,足够引起愤怒与骚乱即可,可邢祁却似乎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中,仅存的一点意识与天武的指令相违背,他想要去找余黎。
天武无法,干脆与邢祁到了松萝山,反正有烈青、有余黎在,那么,都杀了吧,杀挚友,杀无辜妖修,烧松萝山,足够将邢祁推到被万人责难的境地了。
他却低估了烈青的实力。
到最后,邢祁被烈青的缚仙索制住,他只得仓皇逃窜。
虽然并未成功,但意图弑师,已是大逆不道的罪行,从此之后,三千世界,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第19章 你......可怜可怜他...
“唉......”玄羽叹口气,没忍住又抹了抹眼泪。
“......还没哭够?”烈青灌了一大口酒,有些无奈,身边的空地上已经堆了好些空的酒坛。
“要是我早些发现天武的心事就好了,我肯定不在他面前一直说师尊如何,现在天武被追缉,余黎又......师尊还生死未卜,我......”玄羽说完,又忍不住抽泣起来。他出身高门世家,从小被娇惯着长大,事事顺遂,没有受过什么挫折,连崇拜邢祁一事,也能叫他如愿成了邢祁的徒弟,至于人心险恶,更是闻所未闻。
这次发生的事情,几乎打碎了他原本的认知,整个人都懵了,缓过劲儿来后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一时怪自己没有早些发现天武的异心,一时怪自己没有脑子,听了天武几句挑拨,就对余黎甩脸色,认为他妖媚淫邪,还自作主张缠着邢祁,好叫他们不能时时在一起。事后看起来,只觉得自己无比天真愚蠢。
“行了,天武也没在脸上写着我是坏人,谁能料到他会做出这种事?你快别哭了,哭得我头疼。”
烈青板着脸皱着眉,看上去十分凶狠,玄羽抽噎了一下,默默止住了声音。
房间里没什么动静,先前还能听到邢祁时不时吐血的声音,到这会儿已经彻底没有声息了,玄羽心里焦灼,又不敢表露出来,怕烈青骂他。他不知,其实烈青也是一样的焦躁不安,虽然是花了很大工夫才叫辛连开口说了解毒方子,但那老狐狸太过险恶狡猾,谁知道他会不会在中间留下什么陷阱呢?
两人一时都静默无语。
邢祁是第二天傍晚时才醒过来的,守在外面的两人听到动静便立刻推门进去查看,邢祁已经起身坐在床边,眼神清亮,显然是彻底好了。
烈青暗暗松了口气,但想到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不由得又绷紧了神经。
“师尊,呜呜呜......你终于醒了!”玄羽已经扑了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像极了在外受了委屈的小孩终于见到了能为自己撑腰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