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绊(52)

作者:去问石榴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开家长会的时候送,放假的时候送,过年的时候送。

有一次她带去的活鸭中,有一只的屁股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外边,在她的衣角上拉了一滩屎。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在办公室把自己的衣角扯住,主动展示自己衣服上的不足,指着那滩屎兴高采烈的说:“看呐,这个屎的颜色都是绿的,每天早上,太阳刚升起来的那会儿,我就给它们打草,喂的都是纯绿色的东西!”

老师们都掩面笑,她像是受到了激励,又滔滔不绝的跟他们讲种的蔬菜没有一丁点化肥,用什么浇的呢?除了猪粪,还有人屎,她……

最后是其中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老师打断她,跟她说:“真是很绿色。”然后指着她身后的门告诉她,“你女儿来了。”

“像个幽灵。”她哭着说,“我当时怎么就没有发现呢,木呆呆的。”

走出去以后菜发现走廊上还围了很多学生,有的还跟她打招呼,说“阿姨好”。

她在看到女儿那一刻悬着的心又落了回去。

被女儿送到校门口的时候她又不放心的问她:“女儿,妈妈没有给你丢脸吧?”

——“我的女儿很懂事,从来没有跟我说过生活中任何的一处不如意,她放假回家还要帮我做农活儿”

女儿看着妈妈,笑她:“他们只会羡慕我有一个这么好的妈妈。”

她的局促不安终于得到缓解,像确认一样跟她说:“我就说嘛。刚刚我出来的时候还叫我阿姨,城里的孩子就是很懂事的。乖!”

后来再见到女儿的时候,她已经不会说话了。

她一直查,一直问。

早上把女儿带着吃完饭就去等,在校门口等。

指着她的女儿一直哭,求过往的同学认识的,能出来说个话,告诉她她的女儿到底怎么了。

相比于老师的缄默、大部分同学的视若无睹还有保安的偶尔的呵斥,剩下的一小部分同学,陆陆续续的把会在上学的途中给她一个信封。

有的是钱,虽然数额不多;有的是写满了字的信。

她只是小学毕业,生活中除了试卷上“家长签字”那一处,就没别的再需要用到字的。

遇到不认识的字,或者文采好的同学写了什么诗句成语一类的,她就挨个儿查字典——查字典还是女儿二年级的时候教的。

她甚至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打工的丈夫,害怕责怪她没有保护好唯一的孩子。

每天早上,她都带着女儿去,在离学校门口不远的地方问他们:认不认识她?求求你们,告诉我吧。

后来有同学看不下去了,指着鼻子骂她:你在我上学的路上拦着干什么?!老子迟到了你负责吗?傻/逼!

还有的骂她:你的女儿都这样了,还拉出来晃荡,人傻了也有自尊心的呀。

她不止一次的蹲在地上号啕大哭。

几乎所有的人都告诉她女儿是学习太认真了,太投入,所以学傻了,并不是别人害的。

城市里的孩子跟农村来的就是不一样,说是女儿看到别的同学能一边玩儿一边还比她优秀,心里就着急。

她们都惋惜:哎,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太心急了。

没有孩子会无缘无故这样,他们不知道,她就自己找。

等到了秋天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个结果从女儿的初中就埋下了伏笔。

这是一场从初一就开始校园霸凌,一直持续到高二。

由语言上的侮辱,再到身体上的暴力。

有同学说:我不认识她,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造成的,但我真的在厕所看到过她被逼着吃屎。

她整夜的睡不着,哪怕睡着了梦里也全是一片黑暗,还有从黑暗里伸出的、拖拽她女儿的手。

她只有狠狠的抱住女儿。

可她的女儿再也回不来了。

没过多久,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她找到了一个律所,希望通过法律援助,走法律程序,帮她女儿。

班主任极其败坏的打电话来指责她:莫须有的事,是找不到证据的!

“老师们也在迫害呢。收了您的东西,在课堂上教育我们:不好好学习,以后就像某人的妈妈一样,当个农村妇女种菜。”

“她们家什么都是好的,连鸭屎也值得炫耀。在哄堂大笑中,老师引出主题:所以,同学们,千万不要自以为是。”

律师告诉她:可以利用社会舆论造势,等到舆论偏向我们,事情或许能更容易一些。

可哪里来的途径呢?

网民的情绪□□控,这一刻看到她女儿的新闻就跟着落泪、同情,下一秒——正如陈了,就被她的谣言转走视线。

对他们来说,愤怒比同情更容易接受。

因为他们也害怕悲伤。

最后她查到的结果是,她的女儿早就有了痴傻的倾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发现她长相还过得去,穿的校服虽然不像其他女生会花些小心思去找裁缝做得与众不同些,但总是干干净净。

没有烫过头发,每次都是“一刀切”。

但她好干净啊。

所以。

她就脏了。

“我们都知道。

大家都是帮凶。

要是查下来,我们怎么办?以后还要考大学,谁也不希望自己的人生毁了。

这是一辈子的污点!

更何况,不是没死人嘛。

而且,对于农民来说,种地本来就是她的本分,以后混得好的,在县城买房。

让我们给你捐款吧,你女儿也不用奋斗,就能在县城买房。

她哭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她在乡下早上起来的时候连灯都不敢开,晚上也早早的睡下,就算看电视,她也要关灯看。

一个月的电费二十块她都觉得贵了。

他们把钱都存了三十多万,那是给孩子留着上大学、留学用的。

上初中那会儿就怕从小在城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看不起她,那会儿就找人托了关系把户口转成了市里的。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从来没有短过女儿的吃穿,要什么都给买,她虽然不说,但做父母的也尽量让她和城里人看齐呀!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女儿还不够努力吗,他们做父母的还不够努力吗?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的女儿?!

为什么没有人敢当面出来作证,为什么老师不相信那些写给她的信里的内容!

为什么信里的东西是同学对她开的玩笑,出于对上学的厌恶所以故意抹黑学校想让事情放大,而不是那些都是真实发生在她女儿身上的事。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相信。

只是因为没有死人吗?

——“所以,她就企图利用她的自杀,来引起社会的关注,然后给她女儿主持公道。”

寇怀很难过,皱着眉头问她:“那这件事后来得到解决了吗?”

“当然啊,闹得这么大,全网都是铺天盖地的报道。”

“结果呢?”

“结果啊,真的只是那个女孩子,太认真学习了。她觉得住校很麻烦,怕熬通宵会吵到舍友学习,就在外面租了房子住。

“那天她熬了通宵,大概是从椅子上蓦地站起身来的一瞬间头太昏了,倒地上的时候恰巧脑袋磕上了茶几。人当天还去学校了,此后几天都没人发现她出了问题,只是觉得变得迟钝了些,等到量变引起质变的时候,人都完全呆了。”

寇怀听到这个结局突然很想哭。

“你别怀疑这个结果真不真,还就真的是这样。那群小屁孩儿吃多了没事儿做,个个发挥了编故事的极限,但给纸条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说是看不惯有个又丑又臭的女人在校门口跟拦路狗一样,所以存心捉弄的。也想事情闹大了,教育局就会来调查,他们就都不用上课啦!”

寇怀觉得自己这两天真的是很爱哭。

她深吸一口气,想哭的冲动也没压下去,就站起来想要出去。

没来得及等小花给她把出去的位置让出来,她就直接抬腿想跨过去,结果没掌控好距离,脚伸到了火炉边的铁皮上,把眼泪一下子就烫了出来。

……

“还好吗?”

没想到出来安慰她的人竟然是纪白。

“里面太闷了,我也出来坐坐。”说着,坐在了寇怀坐着的那根栏杆上,只不过中间还能再坐两个像小胖一样体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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