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什么理由,什么脸面继续这样糟蹋下去。
现在想想,他救下田秋芝大概是他这辈子做的最不像他自己的一件事儿。
答应她留下来,甚至于时不时的还能想到她,更加是超出了他的意料。
因为看她可怜么可这世上可怜之人千千万,哪次他又插过手把自己这糟杂的日子过好了就不错了。
他想不出理由,也懒得去想了,只当是老天爷的安排了。
他伸直腿,从裤兜摸出根烟衔在嘴里头。
“出来几年了”
田秋芝甩了甩手里的水,“啊,你在跟我说话”
楼宇微微抵押,嘴里的烟顺势上扬,那意思是:不是跟你说是在跟鬼说
田秋芝现在没刚开始那样怵他了,她已经认定了他是个大大大好人,所以他问什么,她都会一五一十的回答。
“差不多五六年了。”
“逢年过节的回去么”
田秋芝摇摇头,说:“不回。”
“这几年都没回去过”
“嗯!厂里面不放假的,刚开始就是过年的那天跟家里通个电话。”
“你家里人都没好奇你过年不回去”
“第一年的时候有问过,后来得知是厂里头的规定,也都习惯了。”
“听你的意思,一年就只跟家里通一次电话”
“这个,家里没有电话,我只有村长家的座机号,不好打的。”
其实有时候还是能通几个电话,运气好的话还能和家里人通上话。
楼宇没说什么了,转了转手里的打火机,护着活点上烟,起身出去了。
这几天没有接工,楼宇接了个电话就出门了。
他将车停靠在一小卖部的墙边上,转身往二楼的茶馆里走。
“楼子,这儿。”
徐广强朝他喊。
楼宇扯开对面的椅子坐下,“上档次了,还弄到茶馆里头了。”
徐广强嗤骂着:“你小子没大没小的。”
“对了,你上次跟我提那事儿,有些眉目了。”
楼宇收敛了神情,“怎么说。”
“王建岭从零几年开始,就跟着一个叫梭彪的人干这行了。”
徐广强手指敲了敲桌子,接着道:“我估摸着他没有接触到核心人员,只是接送和中转。”
“能弄到这批人的名单么”
徐广强听完乐了:“楼子,这可是机密档案,哪能说弄就弄的。话说,你咋突然对这事儿上心了。怎么,想转行干我们这行了”
“哪能啊,上回不是见着王胖子子了么,就觉得得他那车有些问题,就跟你提了那么一嘴。”
“呵呵呵,也就你那一嘴,可帮了老子大帮了。”
徐广强喝了口茶,“最近这案子上头很重视,妈的,能干出这事儿的良心都他妈的喂狗吃了。”
他现在只是顺着王胖子这条线摸出了点眉目,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事一个成熟的以出卖为目的,拐骗,绑架,收买,贩卖,接送,中转妇女儿童的犯罪集团,各个环节都相当的成熟了。想要连根拔起来,难。
两人又扯了些有的没的,没一会儿就散了。
说起来楼宇和徐广强的第一次见面可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团和气。
那时候他虽混,但也是有底线的,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那天,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了见酒吧,他同往常一样,选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用酒精来麻醉自己。
每一会儿,其中一个混混薅着瓶酒过来,贼嘻嘻地笑着跟他说哥们搞到了点好东西,吃了保准你快乐似神仙。
他当时就反应过来了那人嘴里说的东西是什么,那是他的底线,不能越。
于是他装傻充愣的敷衍过去了。
可是哪能每次都让他敷衍过去。
有次,警察不知怎地知道了这地儿,一群人听到了风声,忙着逃命。
他没有碰过那东西,但只要一打听说就知道他在跟谁混,不管有没有碰,那也都脱不了干系。
就在这慌乱逃窜的过程种,他看见了徐广强,穿着一身制服,整个人挺拔的不得了,他不知为什么,有种感觉,觉得生活就此会有那么些不同了。
后来他摸清了徐广强回去的路,有天就堵在了路上。
他觉得如果没有徐广强,没有那晚上的一堵,他没那么容易脱身,如果外婆是他想出来的动因,那么徐广强就是那个动力,彻底将他拉了出来。
第六章
田秋芝后来又提了几次工作的事儿,都被楼宇给搪塞了过去,她就琢磨着要不要自己去镇上看看。
这几天,张桂英带着她串了几家门,其中一家是做鞋垫子的,正好差人手,田秋芝就应下了。
这工作就是在已经制好的鞋垫子上写写画画,上手很快。
这几天楼宇接了修缮学校的活儿,田秋芝每天中午得给他去送中饭。
起先他说没必要,在外头随便吃点儿就成。
但是田秋芝坚持要送,她这是住人家的吃人人家的,如果不做点儿什么她心里不舒坦。
况且人还救了她一命,光凭这点,她就是给做个十年八年的饭也还不了。
后来楼宇也懒得说了,随她去了。
这天,田秋芝干完活儿,提着饭盒来学校送饭。
她没读过多少书,初中没上完就出来了。
学校之于她,是一个既陌生,又无比向往的地方。
尽管来这不是一两次了,但她每一次过来都很新奇。
她就趁着楼宇吃饭的空隙,自己在这校园里头溜达,她不敢靠上课的教室太近,不知道为什么,她紧张,总觉得别人会看出些什么,每每站在十几米处远远地望一望,她就很满足了。
小工A从外头吃饭回来,见楼宇端着个碗,一脚蹬在楼梯阶台上,低头扒饭。
他笑盈盈地凑过去,看看碗里的东西,啧啧两声:“又是那姑娘给送来的”
“嗯。”
“我说你小子在哪拐回了这么个姑娘啊,给哥们我也介绍个。”
楼宇将青椒撂在一边,“路上捡的。”
那人来了兴趣,笑了声,“哪条路上捡的?赶明儿哥们我也去捡一个。”
“黄泉路。”
那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张着嘴半晌没吐出句话来,最后悻悻离开。
楼宇吃完,将饭盒盖上,抬眼望去,人没了。
他砸吧砸吧嘴,似在回味。
他没说错,那路就叫黄泉路,不知是谁给起的,从他记事起,就知道村里只要死了人,都会经过那条道,去往山上的墓地。
等田秋芝回来拿饭盒的时候,楼宇已经上工了。
她抱着饭盒在下头抻着脑袋望着。
只见楼宇的动作相当利索,那力刀就跟长在他手里似的,挑泥浆,就着砖头的前后左右那么一敷,再放下砖头,用力刀轻轻地敲两下,将溢出来的泥浆沿着砖线利索地刮下,扔进旁边的泥浆桶里,如此循环往复。
似是察觉到有人注视,楼宇抬眼望去,就见田秋芝抱着那个他刚吃完的饭盒,仰着脑袋,样子有些傻。
他没来由的笑出了声。
小工B听到,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想起他那小学时的初恋了。
田秋芝上工回来,就见张桂英和人在拉家常,打了声招呼,就上楼了。
待她下来,人也已经走了。
“外婆,我先去烧饭。”
张桂英看着田秋芝,那是越看越喜欢。
刚才王家那老婆子来是送喜帖来的,她家那三十好几都没讨到媳妇儿的孙子这回终于要结婚了。
再想想自个儿那外孙,岁数也不小了,而这回待带回来的姑娘,她是顶顶满意的。
人长得水灵灵的就不说了,关键是人也勤快,又是个孝顺的实诚孩子。
老人家想着想着就笑了,待她归西后也没什么牵挂喽!
晚上,楼宇收工回来时,田秋芝饭也已经做好了。
还是和往常一样,张桂英和田秋芝说着,他听着。
“楼子,刚你王婆婆来了,她家孙子明天结婚,你们读书那会儿也是经常野在一起的,明个要你去帮帮忙。”
“嗯!前些天王强招呼过了。”
楼宇扒完了一碗饭。
“小田儿,你要不要也跟着去看看,凑凑热闹去。”
田秋芝抬眼看了看楼宇,端着碗没说话。
“嗯!到时候我带着她一起去。”楼宇说。
田秋芝弯了弯眉眼,低低地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