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衍的月亮(37)

沈迎夏觉得这个男生应该是个挺沉稳斯文的人,出于礼貌或者好奇,她想问下他的名字,但又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他们又沉默了,沈迎夏搜肠刮肚,像考试的时候知识点想不起来,愣是无意义的东西在脑海里播报,在沉默里,沈迎夏脑海里的“拉姆齐夫人”穿越时空,变成了《再别康桥》。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第 29 章

打破沉默的,是沈迎夏的饥饿。

她饿了。

人没钱或者人饿了的时候,就会开始摸身上的口袋,试图摸出一个钢蹦或者一粒米饭,中午吃饭的时候嘴角如果粘了一粒米饭会被打趣是不是打算留到晚上吃,如果是晚上,则被打趣是不是要当作夜宵吃。

这是一个好习惯,饿得饥肠辘辘的沈迎夏想。

不过她从校服外套里摸出了几颗糖,是白天她从程一炀那里夺来的。

沈迎夏几乎喜极而泣。

但她是个善良的人,至少是个想要做个好人的人,反正一、二……一共三颗糖她也吃不饱,沈迎夏问那个男生:“你吃糖吗?”

黑暗里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没有实质感,“不吃,谢谢。”他说。

沈迎夏想这应该是个内向的男生,虽然不知道会不会烦她话多,但沈迎夏这时觉得两个人就这样闷声不响,有点傻气,于是她多问了那个男生一句:“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沈迎夏心生羡慕。

“你是不是没吃?”

他主动问她,沈迎夏想果然他也很无聊吧,“嗯。”

张放刚也想过这事,沈迎夏这么说肯定是已经饿了,他再看了看手表,八点多,居然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

沈迎夏撕开一颗糖的包装,窸窸窣窣的声音听着像在做坏事,沈迎夏一闻味道不对劲,又问了那个男生:“你吃薄荷糖吗?”

“你自己吃吧。”

“我不喜欢吃薄荷糖,但是已经撕开了。”

张放:“……”

张放站起来几步走到前台,向沈迎夏伸出手,沈迎夏把撕了小口的薄荷糖放在他的手心里。

不能把糖掉在地上,动作也迟钝了些,沈迎夏的指尖触碰到了男生的掌心,虽然她迅速地把手收了回来。

虽然黑暗里看不见,但沈迎夏知道糖是半透明的天蓝色。

离得近了,总觉得能看清对方的脸,但实际上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眉骨和鼻梁应该不矮,看起来像是一个长得挺好看的人,也是仗着对方同样看不清自己,沈迎夏毫不遮掩地盯着他,想看出点名堂。

她撕了另一颗糖,是牛奶糖。

男生没走,过了一会,隐约听见了晚自习的下课铃声,第一节晚自习结束了,他对她说:“八点二十了。”

沈迎夏应了一声,心里叹了口气,怎么还没有人发现教室里少了两个学生。

“你饿吗?”

“饿,”沈迎夏坦率地说,“但没办法。”

“你还有糖吗?”

“还有一颗。”说完沈迎夏自己都笑了,觉得有点凄凉,仿佛他们在荒野求生,她没忍住笑出了声,不想被误会是不是饿得精神失常了,沈迎夏和男生解释了下,开了个玩笑,说他们两个像是鲁滨逊和星期五。

张放也笑了,觉得自己像是在借一个影子的身份与沈迎夏聊天。

一笑开,就像是把气氛里的一个箱子挪开了,按照平时,沈迎夏是绝对不会和独处的异性多说话的,但也许是因为现在彼此都不认识,都看不见对方,她反而放松了下来,感受这个奇怪的意外。

有点像隔着黑夜的网线与一个网友度过一个游戏的晚上,她想还好没有问对方的名字。

张放问沈迎夏她班里的同学是不是没发现她不见了,沈迎夏不好意思说可能是因为自己有时晚自习逃课、早退的原因,她先问了张放,张放说:“我是走读。”

其实那天他连假也没有请,可能是因为藏在一个沈迎夏不认识的人的身份里,张放便想和她讨厌的张放区别开,没有多想,撒了一个谎。

沈迎夏心里“啊”了一声,“那你家里人……”

不得担心死。

“我爸妈出差了。”

怪不得,原来获救的可能性从头到尾就只有她这一份,沈迎夏只好说,“我同学可能以为我逃课了。”她觉得她这又是在图书馆里睡觉又是逃晚自习,说出来还真挺有损形象,“有时候会去市湖那走一圈。”

一中学风松散,口号是会学会玩,劳逸结合,因此除了个别认真恪守的人,不少人逃过课,晚上的时候没什么地方可去,和学校连着的市湖就是一个好去处,特别是小情侣幽会的好去处,所以很多人喜欢玩“棒打鸳鸯”的游戏,特意跑去偷窥的人也很多。

沈迎夏想起这一遭,赶忙补充了一句:“我就是过去散个步。”

男生闷笑了一声,沈迎夏有点郁闷。

“心情不好?”

张放想起沈迎夏去年在市图书馆的留言版上写的那句话: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沈迎夏:“还好。”

“那就是不太好。”

沈迎夏觉得有点被冒犯到了,但没有生气。

“你没逃过课吗?”沈迎夏问。

“逃过。”张放说。

果然嘛,沈迎夏心想。

“你为什么心情不好?”男生又问。

这句话问得很唐突,他们都知道这句话问得很唐突,但这种唐突在此时像是一场即兴而又限时的游戏,随便玩一玩,不必计较。

“也不是心情不好吧……”沈迎夏组织着语言,想把话说得不太矫情,“你有没有觉得,每个人的视角都不同,但我们只能拘束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话有点抽象,沈迎夏扯了些别的。

沈迎夏和姜鹿、程一炀聊过类似话题,升入高中后特别明显的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不抗压,她的性格如此,而程一炀说她别把自己想得那么强大,她就是害怕压力,以为自己是只骆驼,实际上是吞大象的蛇。

沈迎夏皱眉,骆驼她还能理解,吞大象的蛇是什么比喻,程一炀说这个是他胡诌的,为了押韵,他一时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别的动物的比喻了,总之他说,姜鹿这样踏实学习的人,才是直面压力的人。

沈迎夏和男生说她在教室里经常有的一种感觉,觉得天花板很矮,矮到她不敢抬头。

这种感觉不单单只因为她不尽如人意的成绩,但很大一部分也只能因为这个,因为她还是学生,成绩就是她生活的台风眼。

说来说去,好像就是在说自己成绩不好不开心。

唉。

“你直起来就是了。”男生突然说,“你抬起来头来就会发现天花板没有压着你。”

说完,他又说了一句玩笑话:“不要老是趴着睡觉。”

沈迎夏但笑不语。

“你想过以后做什么吗?”她又问他。

“想过。”

“什么?”

“很多。”

“比如?”

“经济,法律。”张放随便举了两个例子,“你呢?”

沈迎夏:“很多。”

“比如?”

复刻着对话彼此说话都带了笑意。

“艺考。”

“艺考?”

“嗯。”

“考什么?”张放明知故问。

“美术。”

“很好啊。”

沈迎夏叹了口气,“但觉得好难啊,其实我应该是不会艺考的。”

“为什么?”

“我在这,”沈迎夏在肩膀处比划了下,黑暗里勉强可以看见她的动作,“害怕遇到在这的人。”她在头顶处又比划了下。

张放第一次知道沈迎夏是个悲观主义者,他没有再说什么,这是一个很现实的理由,不仅艺术,各行各业都是如此,最是普通人害怕遇到想象中的天才。

“我还以为你要鼓励我下。”沈迎夏说。

张放一半认真一半玩笑:“你不需要别人的鼓励。”

大概再过一段时间就是艺考报名了,张放想她的蓝图里绘画于她不是最重要的,所以她会有顾虑,而没有大于顾虑的创作欲。

张放坐回了之前的位置,沈迎夏趴在桌子上,可以看见他靠在椅子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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