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跟沈巍一模一样，八年又八个月前，他们同一天进的警校，成为了同学，毕业后又进了警局，再后来又到了重案组。
所以，赵云澜认为：老楚的嫌疑很大。
赵云澜的眼神聚焦，面色突然间凝重了起来，他撑着桌子倾了倾身，与老楚拉近了一些距离，喉咙里发出了低哑的声音：“那你认识沈巍多久了？”
果然！这货病得不轻。老楚得出结论。
楚恕之也学着赵云澜的姿势靠近了他几分，放低了声音说：“八年又八年月，跟你一样。”
赵云澜没接话，而是直勾勾地瞪着楚恕之，一眨不眨。
楚恕之与他平视，用同样凌厉凶狠的眼神瞪着赵云澜，同样一眨不眨。
这是一场博弈，眼神先闪躲的那个人无疑就是心里有鬼的人，所以赵云澜才会用这招对付面前的嫌疑人。
而嫌疑人楚恕之当了这么多年警察，没少用这招盘问形形色色的犯人，现在轮到自己了，他怎么可能会不懂这是什么套路？所以老楚瞪着赵云澜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坚定，加了几分杀意，像是在说：小样儿，爷会怕你？
时间嘀嘀嗒嗒地走着，办公室里安静得不像话，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就这样干瞪着彼此。虽然没有说话，没有动作，但这俩大老爷们已经用眼神狠狠干了一架，头破血流的那种。
最终，赵云澜的身体缓缓后移，又靠进了椅子里，眼神仍是看着楚恕之。“老楚啊，八年多了，干咱们这一行的，直觉都很准。沈巍是什么人我们都知道了，可你是什么人我却还没看清楚。”
闻言，老楚也收了收身上的刺，同样靠进椅子里。一边嘴角抬了抬，先是露出一抹嘲讽，然后正言厉色看着赵云澜，一字一顿道：“老-子-是-警-察！”
好半响，赵云澜点了点头，却不是认可的意思，而是透着一种可怕的深沉，仿佛在说：行，算你狠！看你小子能装到什么时候，老子总有一天能扒了你这层皮！
随后，蛇精病赵云澜又恢复了低眉闭眼揉太阳穴的姿势，冲楚恕之一挥手：“出去吧，叫祝红进来。”
楚恕之刚拉开门就看见欲躲还休的祝红和郭长城，两人尴尬地互看了一眼，然后摸头发的摸头发，清嗓子的清嗓子，装得一脸没偷听的无辜样。
楚恕之关上门，朝祝红使了个眼色，对上她的视线后指了指自己的头，意思是说：里头那人脑子有问题，一会儿得机灵着点儿。还不忘用嘴型补了一句：吃错药了。
接收到信号的祝红点了点头，轻咳一声，理了理衣服，敲门进了办公室。坐下来后，祝红看着赵云澜那张憔悴伤神的脸，有些不忍地想安慰他几句。一想起刚刚大庆和老楚的提醒，祝红干吞了吞口水，把想安慰的话给咽了回去，静静的等着看这位大哥开始他的表演。
“祝红，你来重案组多久了？”对女士，赵云澜还是客气点的，他睁了眼坐直了身体，双手交握，手肘撑在桌上，虽是一脸正色，声音却很温柔。
祝红杏眼圆睁，冷不丁地有点小紧张：“一年。”
赵云澜愰然大悟地轻点头，喃喃道：“哦……才一年啊！”顿了几秒，蛇精病又道：“哎，那你来重案组之前，跟的谁？”
卧槽，真的是病不得轻。祝红在心里给了个结论。然后心说：哥，敢情我来重案组，您没看过我的档案？
不过，祝姑娘胆小，没敢把这话说出口。于是清了清嗓子，淡淡道：“城南分局的老骆。”
“跟了老骆几年？”赵云澜的声音严肃了几分。
妈蛋，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娘跟前领导有什么乱七八糟见不得人的关系。
在心里BB完，祝红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三年。”
赵云澜：“我记得老骆是个左撇子，哎，他拿枪也这样吗？”
祝红实在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么明显的套话，你当老娘傻的吗？“老骆不是左撇子。他只是因为五年前在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右手受了严重的伤，落下了病根，后来他才慢慢改用左手的。所以他平时拿枪的时候，会两只手一起。”
“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是这么回事。”赵云澜继续装傻，而后又问：“南区分局有个家伙是我当年警校的学弟，一直在档案科，叫苏梁。你认识吗？”
祝红用“我特么可以抽你吗”的眼神瞪着赵云澜，一字一顿地说：“南区分局档案科一共三个人：张小谷、蒋潮、纪美云。你的学弟苏梁一开始是在刑侦科，后来因为身体吃不消申请调了文职，之后就一直在监控组。”
祝红说话的时候，赵云澜全程死盯着她的眼睛，留意着她的微表情和小动作。经过仔细甄别，他得出了答案。于是笑着说：“你看我这脑子，查案查傻了。行了，你出去吧，叫长城进来。”
等祝红出去后，赵云澜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百叶窗，叉着腰摸着下巴，眉头依旧紧锁。看来，我是真的低估了这群小王八蛋！不，是低估了那个吃里扒外的小王八蛋，藏得够深的。赵云澜在心里嘀咕着。
郭长城小朋友敲了敲门，听到赵云澜的应允后，颤颤巍巍地挪了进来，双手紧张地在身后纠缠着，呆呆站在办公桌前。“老……老大。”
赵云澜用手摸了一把脸，换了个暖心的笑脸转过身：“长城啊，坐。”
郭长城紧张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下，喉咙吞咽了一下。一双手搭在桌上也不是，扶着椅子也不是，最后规规矩矩地落在了自己腿上平稳放好，像是课堂里的小学生一样。
赵云澜瞅了他一眼，走到饮水机边给他倒水，叨了句：“长城，今天就瞎聊聊，别紧张。你没见前面几个都毫发无损地出去了吧？放心，哥不会吃了你。”
郭长城恭敬地起身接了赵云澜递来的水，局促地点了点头，好像更紧张了，放下水杯的时候，手还在抖。
赵云澜为了不让郭长城紧张，索性也不坐了，直接走到他旁边，半倚着桌子，双手撑在桌子边缘，表情温和地看着郭长城，努力把自己装成个邻家大哥哥……尽管连赵云澜自己都觉得有点儿恶心。
“小郭啊，你来重案组也快三年了吧！”
郭长城的额角滑下一滴冷汗，细声细气地说：“老大，我来重案组已经三年半了。”
赵云澜点点头，倾了倾身子问：“说实话，哥这些年待你不薄吧？”
郭长城先是小鸡啄米似地用力点了点头，而后又像拨浪鼓似的用力摇了摇头，颤抖着说：“不薄……不薄，老大待我很好。”
“那，哥问你话，你能如实回答吗？”问完，赵云澜在心里呸了自己两口，这么肉麻的问话方式还真是难以言喻的恶心。
郭长城同学慌慌张张的举起一只手作发誓状：“老大，我……没干过坏事，我……也没说过谎，你……相信我。”
赵云澜拉下他的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道：“别紧张。哥相信你。我记得你是郭副厅的侄子，没错吧？当年郭副厅告诉老李，说你虽然胆子小，拿不了枪，抓不了悍匪，但你身上有种干任何事都非常认真的精神和一股子执着劲，重案组所有细致的活都可以交给你。这几年经过检验，证明郭副厅的话确实不假，你小子也给重案组查出了不少案件里的蛛丝马迹，这一点我还是非常认可你的。不过长城，你是咱们重案组最常接触到全部案件卷宗、资料和对接信息的人。这些年查焕日的案子这么久，难道你就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发现吗？”
赵云澜故意欲言又止，观察着郭长城的微表情，头向他又靠近了些，在他耳边哑着声道：“还是说，你故意隐瞒了些什么？”
郭长城的另一侧额际再滑下一滴汗，双手的手指紧紧抠着自己的膝盖，整个人都微微颤抖着。等赵云澜退开了一些，他才紧张地转过头，对上赵云澜的视线：“老……大，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我被焕日收买了，所以故意帮他们……隐瞒吗？”
赵云澜不接话，只是凌厉地瞪着郭长城的眼睛，像之前看老楚和祝红一样，想从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什么。不过……郭长城这货从进重案组第一天就是这副德性，不论你问他什么，永远都是这么紧张、局促、小心翼翼，害怕到颤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