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下人对主子不是阿谀奉承?”
“嗯?你是说我’玉树临风,风华绝代’是阿谀奉承?”
我连忙摆摆手,“当然不是啦,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他拉过我,抱在怀里,“你也是,你好看到我想要把你藏起来。”
“嘻,也就只有你觉得我好看!”我的心里突然间很甜,这个世间最好看的那个人觉得你是这世间最好看的人,真好。
在我头顶,又道,“不要再这样明艳地出去了,你知不知道这样给人看到多危险。”
原来先前在朝晖阁他让我“别让人看见”,并非思及他的名声,而是害怕我把别人迷了去。可是这呆子,我又不是什么妲己美姬,哪里能有这本事,只让人看一眼便爱上我。
他抱着我,如同一个在河岸上捡到奇怪石头的小孩,欢呼雀跃视若珍宝。其实,笨蛋,你才是珍宝呀!我亦抱紧他,仰头去嗅他脖子间淡淡的香气。
“淮鹤,你心悦我,我甚欢喜,我亦悦你。”
“我不信。”
“你问过很多次我喜不喜欢你,我每次都说喜欢,可是为什么你都不信呢?”
“我不相信世界上可以有人这么幸福,更不相信这个人就是我。”
“嗯,那这样。”我垫脚尖,在他唇上一吻,“我心悦你,盖章。”
情诗
“那么王爷你不娶幼诗吗?我悦你,自然不会离你而去,男子三妻四妾乃是伦常,我堂堂柱国府大小姐定然不会犯七出之罪,尽量不去妒她,你娶她回来,护她在府中,也是好的。若是不娶她,她便要嫁给黄侍郎了!”
“她要嫁给谁,与本王无关。”
“可是我答应过她,要娶她为妾的!”
“是你说纳她为妾,本王从未说过。殷临溪,你若是能娶她便娶,与本王无关。”
我哭了!“王爷!这样我就变成一个言而失信之人了!”
虽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赵淮鹤说的句句在理,我无法反驳,与读书人争论,还不如咬舌自尽!
他见我嘴上斗不过他,红了眼睛,便不再咄咄逼人,低头朝我笑道,“我心里装了个你已是满满当当,沉甸甸,哪里还容得下别人。我不喜欢她,还娶她,害了你我不说,也是害了她。你本只是以为我对她有意,意在成全我二人,本已是宽宏大度,如今方知,全都是误解,不是你不让我娶她,而是我不愿娶她,如此说来,你也不算是失信。并非黄侍郎不好,在她看来,蓝侍郎,红侍郎都不好。然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岂由她处处做主?又岂由我们旁人做主?”
我奇怪地问他,“你从来没有想过娶她么?当初为了娶她为妻,要与我合离呢?”
“本王是说,合离,想都不要想。”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从未奢望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而至始至终,有个人在等我一生一世一双人,而我,至今才发现。
不对,转念又问道,“王爷,你为孙幼诗作诗百首,难道就不曾喜欢过她么?”
“谁说是写给她的?所写的诗词,可有一句,提及提及她’孙幼诗’三个字?”
“没有么?”我思忖,“那为何全汴梁……”
“殷临溪,那些诗,是写给你的!……难不成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我写的诗?”
“确是没有……”
“全汴梁的人倒背如流的诗词,你从来没读过?”
“呃……我自小,被逼背了女德,喜爱看兵书,偶尔看些市井话本,不曾读过儿女情长的诗词。曾只觉儿女之情本是小事……”
某王冷笑,“儿女情长……看来,王妃要好好学习什么叫儿女情长,来人,侍奉王妃背诗!”
砸向我的,是无情疯狂的报复。
没事,本王妃我自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哦,汴梁人总说,本王为美人作诗百首,其实是错的。”
“哦?”
“其实是两千三百八十三首。”
看着小腿高的诗集堆叠于案前。
我哭了!“夫君,你饶了奴家吧!”
我的夫君笑着,邪恶地摇了摇头,“饿了就让小桃儿把菜送进来,困了在塌上休憩一会儿,背不完,休想从书房出去。”
“师父!今日练’霓裳羽衣’吗?”此时恰逢我徒弟姜尧章冲进书房喊我去练琵琶。
“她今日明日复明日都要背诗,近日怕是出不去了。你下月再来吧。”
徒弟看了一眼诗山,愤而慨道,“强迫心上人背自己写的情诗?王爷,你怕不是个变态吧!”
我读兵书不知疲倦,而读些个缠缠绵绵,思来想去的情诗,短短一个下午,我睡着了三遍。在诗海中挣扎着挣扎着,不知不觉已经月上梢头。
醒来便看到某王爷着一身水色花鸟长衫,背手在榻前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扑上去,抱住他的腰,“花好月圆,你我一同听风赏月多好,为何逼我浪费时间盯着书本看。”
“我是遗憾,过去的岁月,你不曾参与我点滴。给了枚铜板说要嫁给我,结果给了另外的八百个人;你十四岁那年,好不容易踏青见了你一面,表了白,还被你误认为我喜欢的是别人;为你写了两千多首诗,全城不相干的人看了感动得要嫁给我,而你却从来不曾读过……”
我知道了,翻旧账,哎,读书人,真是难伺候!
我认真哄道,“然而,从现在,到将来,我的所有都是你的。余生,清君入瓮。”
“嗤,油嘴滑舌。说这么些,也只不过是不想看书。”
“书有什么好看的,也没你好看!”
“殷梨,这些个不害臊的下流话话若是对其他男人说去,我定饶不了你!”
“别的男人不会听到的,因为我是你一个人的清王妃啊!”我顿了顿,“不过,王爷,你这身花鸟长衫穿了三日,下人也不曾替你更换,真是胆肥!”
“咳!”三尺之外“别的男人”内务总管道,“王妃息怒,王爷定制了十二套一模一样的同样的水色长衫,日日都有更换。”
某王爷的脸很黑,“怎么?看腻了?之前不是说我穿这身好看的么?”
我忍住笑得肺都要裂开了,紧紧抱住他掩饰我捶地大笑的欲望,“好看!看不腻!”
“不准笑!”
听罢,我立即听话地沉下脸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他捏捏我的鼻子,“还不如笑呢!”
“那你好好说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该不会是我四岁那年吧?”
“……不行吗?!”
“赵淮鹤,你果真和姜尧章说的一样,是个变态!”我嗔斥他,他没有和我笑。
认真与我说,“谁都知道我的生母是当今皇后,前朝长公主,势力庞大,我出生后三天,父皇忌惮外戚干政,命人将我们母子分离,我被单独教养。除却重大祭典,在远远看见我雍容华贵的父皇母后高高在上威严高贵,我不曾与他们相见。那年我十二岁,父皇赐给了我一所启圣院街的房子作为府邸,命我为清王,清王清王,眼不见净。那是我第一次搬离皇城,其实住不住皇城,并没有什么区别。对于父皇而言,母后是他想除掉而无法除掉的前朝余孽,对于母后,父皇是她夺国杀父的仇人,我是他们仇人的儿子,也是自己的弱点和耻辱,所以,父皇恨我,母后也恨我,这是我的原罪。
每年除夕,好友纷纷归家团聚,而我一个人对着一大桌子的珍馐,奴仆下人皆不敢入座,连乳母也特地选在一年的这一天告假回家。我刚搬进清王府的那一年,我重金留她,就这一天,只要她陪我熬过了除夕这一天就好。她拒绝了,她说她已经为我操劳了一整年,只为了这一天与自己的家人相聚,若是没有家人,那么她一整年都没有意义。我懂了,即便是从襁褓时就爱护我的乳母,也从未把我当做“家人”。我问她要怎么样才可以有家人?她说,娶妻就可以有了,娶了妻,便有了家人。
那年上元节,遇见了你,我替你捡到纸鸢,你说’奴家以身相许’。我觉得是上天在提醒我,若我成亲,我便可以有一个小小的家,有爱我的人。我不曾奢望被爱,直到有个小小的人儿因为我帮她捡了纸鸢要以身相许。”
我心中强烈的心疼,赵淮鹤,大宋清王,一个极致尊贵而又极致孤独的出身。我仿佛看到在白雪皑皑中赤足踽踽独行的小男孩,想要去紧紧抱紧他,用我微薄的温度温暖他。